第三章

    那人在笑。

    囚房中幽暗的光线将他身形几近隐匿，此刻映入苒苒眼中的，只剩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无端地让人联想起野外捕猎的黑豹，悄无声息地逼近，但凡猎物一动，便会扑上去撕个粉碎。

    方才的梦境不过是美好的幻觉。

    而她如今要面对的，是来自深渊的恶鬼。

    昏迷前的记忆悉数回到脑海，胸腔中翻涌的，是难以抑制的恨意与痛苦。

    她没有说话，只防备地与那人对视着。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身体四肢不知何时早已被套上坚固的锁链。

    退无可退，动弹不得。

    她被抓住了。

    —

    女人洁白的长裙早已被鲜血四处浸染，如今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光洁细腻的脖颈与手臂。原本便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会儿已经全部散乱开来，有种凌乱而饱受蹂躏的美。

    饶是见过无数的美人，却都没有今日眼前的这位这般，有种让人想要撕碎很狠吞入腹中的冲动。

    徐子扬走进牢房时，脑海中盘旋的便是这般罪孽的想法。

    他的目光在那女人身上久久停留了一阵，终于勉力回过神来。

    走上前去，将刑具递到姬犴面前。

    他无法猜透将军大人此刻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从他进入牢房的那一刻起，姬犴的目光便从始至终未曾在那女人裸露的肌肤上停留过，就仿佛是在打量一个物件一般，眸中所熊熊燃烧的，是某种更接近于嗜血的杀意。

    姬犴大人对面前这人很有兴趣。

    却，又不像是对女人那般，甚至不像是对待人类。

    但无可置疑的一点是。

    被盯上的那个人恐怕凶多吉少。

    伸手接过徐子扬手中的刑具，姬犴挑了一把小刀在手中把弄。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刀刃逐渐逼近那女人细腻圆润的面颊。

    只要再往前一点，便可以刺透她鲜嫩的皮肤，割破她跳动的血管。

    生死，亦不过一念之间。

    “你先前使的，是什么招数？”他笑眯眯的，轻声开口问。

    气氛似乎陷入了僵持。

    那女子没有回答。

    她只睁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无声地望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后缩，然而目光却始终未曾避开。

    “神女，是何方神圣？”

    依旧无人应答，只留死一般的寂静。

    怒意被瞬间点燃，姬犴伸手抓住那女子的喉咙，高声道：“说！”

    巨大的体型与力量之差下，几乎不用怀疑，只一秒姬犴大人便可以将那女子的脖子扭断。徐子扬的心绪无端紧了紧，然而就在下一秒，那道熟悉的白色光芒再度亮起，竟生生将姬犴的动作所逼退。

    那女子止不住地微微喘息，胸膛也随之起伏着。目光依旧直视着姬犴，没有丝毫避让。

    好神奇的女子。

    柔弱，却又坚韧。

    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徐子扬避开目光。

    “很好。”姬犴的面上又再次绽开了笑意。

    不得不说，姬将军若是不杀人的时候，音容笑貌都是十分迷人。

    朝廷中与军队里曾有不少不长眼的被这张面容所迷惑，以为他是个漂亮好相与的人，试图亲近。当然最后都没有落得个什么好下场便是了。

    “传闻巫山神女生来便有神力护佑，普通人恐怕难以伤及分毫。”徐子扬连忙开口。不过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行，毕竟还在囚车里的时候，就有几个士兵在推拉撕扯间给她留下了不少伤痕。

    这力量看起来似乎只有在某种特定情形下才能够触发的样子，或许有什么前置条件。

    然而话到了嘴边，徐子扬却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开口。

    “你是说我奈何不了她？”姬犴不悦。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徐子扬连忙认错：“属下只是觉得，神佑之力，世间罕见。齐国那楚玹想必也是这样想的——若是能够为我军所用的话……”

    “要杀楚玹还用得着这么个女人？废物。”姬犴就仿佛听了个好笑的笑话，很快笑意又瞬间敛去，抬身狠狠给了徐子扬一脚。

    徐子扬忍痛在地上滚了一圈，又颤悠悠地爬起来，赔着笑脸：“姬将军教训得是。行军打仗，胜负哪里是一个女子能够左右的。是属下妄言了。”

    收回视线，姬犴的目光又重新在那女子身上上下打量。方才的那番较量似乎让他感到既兴奋又挫败，意犹未止，这会儿眉头微挑，似乎又在思考些什么折腾人的法子。

    末了，姬犴转过头来，对徐子扬开口：“你，去取缸水来。”

    水缸很快安置完毕，期间姬犴并未多看他一眼，徐子扬鞠身抱手离开。

    掀开营帐门的时候，徐子扬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他不忍再继续围看，留在原地也不过只是徒增烦念罢了。

    他知道这样不好，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但若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止不住地会心生不忍。

    不过那小姐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或许会寻出一线生机呢。

    便听天由命吧。

    囚房内光线昏暗，缸内水波晃动，时而波光粼粼。

    苒苒放缓了呼吸，任凭面前人将自己四肢从锁架上放下来。

    对方的动作很粗鲁，拉扯间弄得她生疼。她拼命忍住，不在面容上表露出分毫。

    她不能表现出畏惧，更不能惊呼求饶，不能……

    就算是死，她也要挺直了腰杆死去，而不是做一个摇尾乞怜的阶下囚——

    思绪未落，后脑勺便被人牢牢按住，整个人如同飘零的纸鸢一般，轻而易举地便被扯进水里。

    世界重新变得漆黑一片，口鼻中不断灌入液体，她忍不住地挣扎着想要呼喊，水却只进得更多。

    意识浮浮沉沉，当她快要昏死过去时，眼前又重新窥见光明。求生的本能使她想要往上攀爬，手臂却又被人牢牢握住。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的是那双漆黑而幽深的眸子，带着几分笑意。

    “求饶啊，或许我会考虑饶你不死。”那人的心情似乎十分畅快，眉眼弯弯，似一轮新月。

    苒苒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喘息着，却只咬紧牙关，依旧一言不发。

    “哦？”

    手中的动作继续往下一按，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依次往复。

    囚房中喘息声与水花的激荡声来回交织。

    眼前的女子浑身已经被水浸润湿透，衣裳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她剧烈地挣扎着，然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姬犴有过无数次行刑，也曾见过无数故作姿态的败兵之将，这般宁死不屈的戏码他早已经看腻，也全然勾不起任何情绪波动。

    然而，不知为何。

    掌心接触处的皮肤不知何时逐渐变得灼热，而不断的僵持也逐渐让他开始有些心烦意乱，最后抬手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前那洁白娇小的身体上。

    衣衫早已摇摇欲坠，大半个身体如今暴露在空气中，身体某处伴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晃动。

    他皱了皱眉，只觉得呼吸似乎也随着对方的节奏一起，莫名急促了几分。

    十分陌生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停顿，那女子也勉强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小鹿一般，如今却只带着仇视与疑惑。

    无端的，一股怒火不知自何处升起，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紧绷着身体，猛地放手，将那女子推了出去。

    莫名其妙的，短暂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

    姬犴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杂绪从脑子里抹掉。

    最后，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