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事变(狼成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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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五月初五的时候,草原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册封典礼。 草原上没人过端午,卫庄特意安排这个日子大约怕韩非逢节思乡,想到这重,韩非又忍不住笑,卫庄转过头来看他,韩非轻咳一声,只伸手去逗弄对方肩头的大鸟。 卫庄的白肩雕素与他亲近,韩非一伸手,便低下头来蹭蹭韩非的手指,卫庄无可奈何,只好牵过人的手,低声请他登台。 韩非今日换了身紫衣,前襟与衣摆以金线刺了流云的样式,衬得整个人愈发挺拔俊朗。他并未在匈奴见过相似的款式,但也不似中原的款式,只猜想或是所谓“阏氏”的正装。 他的精神体是同卫庄一般的白肩雕,只是毛色更浅些,两人一道迈上台阶时,肩头的白肩雕忽而双双振翅飞向了空中。 都说缘分天成,韩非抬头望向于云端展翅的一双大鸟,忽觉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典礼期间还有将士献歌献舞,夜色中银色的铠甲泛出荧荧的光,折出篝火颜色,倒也有种别样的美。 韩非本也对婚礼规制没什么要求,他早已见过更美,也更令他心动的场景,又知道卫庄素来喜静,几轮过后,该见的宾客皆已见过,便同卫庄提起将剩下的项目撤了,只对饮赏月。 韩非抿了口酒,青稞酒口感绵甜,和他从前于宫中饮的果酒有几分相似,见卫庄面前的酒盏空了,正欲替他斟酒,卫庄却谢绝了。 自韩非有精神体后,许多向导的基本技能竟好像无师自通一般,除去能让两人的思绪适当有所保留,不再像此前那样毫无节制地朝对方宣泄,还能够适度调控哨兵的五感,也因此,卫庄得以在这婚宴上喝上几杯。 晚风掠过草地,风里有股浓郁的酒香,韩非眯眼看着他,忽笑了:“我看单于倒真有柳下惠之风范。” 卫庄读过诗经,却显然不是每一卷都有所耳闻,略微迟疑了一下:“什么?” 韩非笑起来,为自己倒了酒:“是在说你毅力过人。” “一杯酒而已。”卫庄看他的眼睛就知道韩非没说实话,却也不同他一般见识,“这次的酒醇,”若是往常,他后面势必还有一句“你少喝两杯”,可今夜到底不同,顿了顿,又将话头咽了回去。 韩非本也没打算再多喝下去,闻言便止了,看着卫庄那头的空杯,若有所思地说:“酒虽是小事,一杯,却也可见不凡。” 卫庄觉得韩非话里有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亲兵便小跑着上前来:“单于,阏氏,我们在西北边的矮丘下发现了一个地库。” “地库?”卫庄看了他一眼,“有多大?” 亲兵:“这地库看规制不小,就和……”他顿了一下,用余光去看韩非,卫庄皱了一下眉:“这里没有外人。” “回单于,”亲兵一抱拳,压低声音道,“地库的入口处是个大厅,看布局和装饰,同关押前世子的那处异常相似。” 卫庄:“你的意思是?” 亲兵:“可那地库尚未完工,属下派人仔细调查了,除去这一处大厅和正中的祭台,其他各处通道都是死路,没有被打通后封闭的痕迹。” 他说着,又呈上了一件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韩非从一侧看去,里面装的像是只生锈的铃铛,不过上面的纹饰精美,看得出从前主人的身份尊贵。 卫庄看着那只锈迹斑斑的铜铃,眉梢略微动了一下:“只这么一只?” “是,只在祭坛下的暗盒里发现了这么一只,”亲兵道,“当年老单于去后,手上的那只……” “并非同一个。”卫庄将同铃拿在手上,忽觉一阵不安,又将其用帕子包了回去,“你先下去,今天的事,谁也不要提起。” 亲兵退下后,韩非问:“这铃铛,很重要?” “铃铛在匈奴,是巫师的法器。”卫庄说。 韩非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自他到匈奴以来还从未见过什么巫师,更遑“法器”,顿了顿说:“好比是……用来求雨?” 卫庄知他在想什么,缓缓地说:“从前草原上巫术盛行,包括你之前被下的哑药,也曾是巫毒的一种,只不过剂量少了,下药的人本不是存心要你永远失语。” “所以,”韩非说,“这些巫术现在是?” “我看不惯,所以上任后统统取缔了。”卫庄说。 韩非看着卫庄,他知道卫庄原本并非世子,夺位期间的艰辛自不必言,而继位后又一举取缔了族内曾经盛行的巫术…… 卫庄一掀眼皮:“你在想我势必有仇家无数?” “不,”韩非笑着摇了摇头,这几日他已经学会了适当阻隔两人的心灵感应,只在非常时期使用,好给彼此留些空间,毕竟许多事,并不是非得事无巨细地知晓才算作信任,在这一点上,他和卫庄想到了一块。 “我只是在想,”韩非忽而凑过去,偏头轻吻了一下卫庄的侧脸,在他的耳畔喃喃说,“你怎么那么可爱。” 卫庄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一段日子下来,他本以为自己习惯了韩非时不时没谱的调笑,此刻却发现原来还没有。 韩非笑盈盈地看着他耳尖一点红,重新坐正了,又问:“这么说,老单于很看重巫术?” “我不清楚,”卫庄说,“我的少年时期都在大月氏,几乎有十年未见过他,至于旁人的话,我持保留意见。” 韩非有点意外,想了想说:“那这之前呢,你还在匈奴的时候,觉得如何呢?” “当年他与那些巫师虽有联系,但来往不算密切,”卫庄说,“那时候他还年轻,体格与五感未曾衰退,是族里公认的英雄。” 韩非听出他话中的一丝怅然,便没有问难道你不是吗:“英雄易老。”最后他这么叹了一句。 “或许。”卫庄转过头来看他,“这种铃铛,当是用来招魂的。” 韩非在中原时,也不是没听闻过这类论怪力乱神的事物,像什么南方的百越最擅蛊毒,又称有摄人心魄的奇功,感情这些巫术原来还能“天下大同”:“你是说……使死者复生?” “若真能如此,”卫庄嗤了一声,“如今也轮不到我来当这个单于。” 韩非眨眨眼:“那是如何?” “所谓招魂,”卫庄说,“是说勾来生者的魂魄,引至容器中做成傀儡,好叫其生不如死。” 韩非的眼皮一跳,只觉得这东西邪门地很:“真有这样的事?”他顿了顿,又觉得不靠谱,带着几分玩笑说,“我是说,难道厉害的巫师能想勾谁的魂,就勾谁的?那草原上的漂亮姑娘,魂岂不是统统被勾走了?” 卫庄想不通他是怎么把这件事扯上漂亮姑娘的,还是说:“当然不会是那样容易的事,一般来说,得配上相应的巫毒,待毒入全身,再由巫师摇响铃铛,方能奏效。” 没有人会乖乖等着被下药,这么说,该是亲友实施的可能更大些?可把熟人制成傀儡养在身边,韩非不由一个激灵,难怪卫庄不满这类巫术,问:“那此前,族中就不会人人自危,觉得自己会被施术?” “普通人没有被勾魂的价值,”卫庄平平无奇地说,“巫毒的时间和成本昂贵,有这心思,还不如买几个奴仆。” 韩非承认他说的是实话,可实话很难中听,偏生卫庄还总爱挑着最刺耳的一者讲,为此韩非心中隐隐总是担忧,怕卫庄因为口直惹出什么祸端来,定了定神问:“依你之见,怎样的人才会被勾魂呢?” “大多是哨兵。”卫庄说。 韩非:“因为哨兵感官敏锐,同时也更易受伤害?” “做成傀儡后利用价值也更大,”卫庄补充道,“毕竟傀儡没有神智,若是向导,发挥不出原来作用的十分之一。” “那……”韩非顿了一下,“你刚才说这枚铃铛和老单于的不同,是在说?” “历代单于手上都保留了那么一枚,说是族中力量最强的,倒不一定非要用来招魂,”卫庄眯了眯眼,手上的扳指流光转动,“只不过这样的东西,留在你手上,总比落在别人手上要好,不是吗?” 韩非觉得这东西简直像是邪门版的传国玉玺,喉结滚了滚:“但它现在不在你手上?” “所以我继位后一直派人暗中留意。”卫庄看向他。 【14.2】 左贤王从典礼回到住处的时候,右都尉及随从几人已经候在了帐中。 他随手脱了外头的披风,当即有侍从接过,转头看了右都尉一眼:“今晚单于册封宴,右都尉早早便离席了?” 右都尉闻言笑了:“于单于自是大喜,于我们却不同。” 左贤王知道他在说什么,先前探来的情报有误,那中原人竟真是向导,若再耽搁下去,右都尉想要拥世子上位只会一日难于一日,淡淡道:“右都尉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右都尉看着他,若论卫庄上位后仍暗中拥护世子的,左贤王本是第一位,他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此番才前来此处,可不知为何,左贤王眼下的反应并不似他预计的那般。 “今早在庭上,单于交代了同大月氏谈判的事。”右都尉说。 “或早或晚,总有那么一日,”左贤王道,“单于年轻气盛,今日刚封了阏氏,若明日出兵与大月氏换回粮草,也算是双喜临门。” 右都尉:“当年我们内庭的几人之中,还属贤王最得先王信赖。” “先王有恩于我,故先王在时,我为他鞍前马后,可如今先王早走了,去时也未曾留什么吩咐,”左贤王一抬眼,“如今我不过尽些本分事。” 右都尉:“老单于那时封了世子,如今却匈奴却叫一个异姓人统领,这话若传出去……” 左贤王截口道:“右都尉是不是忘了,我原也不过是个异姓。” 左贤王本不是匈奴贵族,更遑论当贤王,还是老单于力排众议一路提拔,有人说他从头至尾只效忠于老单于一人,此事几分真假,如今也不得而知,不过自老单于不知所踪后,左贤王深居简出已久,除了暗中曾接应过世子一行,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在场一时无人说话,右都尉轻咳了一声,随行中的一人缓缓走上前,竟是单于外帐的哑女木格! 木格朝两人一礼,接着躬身呈上了一枚形制古朴的铃铛。 左贤王眉梢一动,转向右都尉:“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当时先王感官衰退,为防生变,便将这铜铃作为信物交予了世子,”右都尉道,“至于我得来此物,还多亏了木格姑娘的帮助。” 木格抬起眼,她平日里素垂着眼,此刻一双眼完全睁开,乌黑的眸子映出室内的火光,竟无端有种冷意,但见她打手语道:“那不是我的名字。” 右都尉笑了:“我知道,塔娜。” 不同于有平平无奇意思的“木格”,“塔娜”意指珍珠,一听该是个美人的名字。不过左贤王不关心一个侍女的名字,乃至于死活,只是静静地看着铜铃上绽开的格桑花。 这枚铜铃相传乃是百年前匈奴中一代名巫所铸,扰乱哨兵神识的作用非比寻常,由历代单于保管,只是那时卫庄带兵杀入主帐,除了不见衰退的老单于,混乱中也未曾寻得这枚铃铛。 良久,忽而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右都尉眯了眯眼:“只请左贤王能在明日单于出征大月氏时,对驻留的亲兵稍加制衡。” “你打算用这枚铃铛干扰单于同行的部队?”左贤王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戒指,“那可都是久经沙场的精英,没有长期的下药,铃铛招魂的效用不过一时,何况单于如今还有了向导,你们何来万全把握?” 右都尉笑起来:“这一点,贤王大可放心。” “放心?”左贤王一掀眼,“不久前,我在地牢中见过世子一面,他没能继承先王的哨兵天赋,少时习武便运气有滞,作为世子老师的你不可能不清楚。更不必提后来他被单于废去一只眼条胳膊,” 左贤王顿了一下:“可上回我见世子,却惊觉他当年那些气力不济的毛病,竟统统没了。” 右都尉不紧不慢地说:“那岂非好事?” “好事?”左贤王冷笑道,“我怎不知,什么时候哨兵滥用向导素也成了好事?”他伸手捋了捋长须,“向导素那种东西,时效不过个把时辰,却最易成瘾,一旦沾过几回,人就算彻底完了。便如先王那般神勇,五感衰退时也未曾碰上一碰,我算明白了当年先王为迟迟未定世子……” 站在一边的木格的眼睛里闪过一阵冷光,像是匕首上稍纵即逝的寒芒,右都尉看了她一眼,他虽已过了不惑,却仍显年轻,微微上挑的眼梢看人时有几分多情的意思,木格没看他,只缓缓垂下了眼。 “就算只看在这颗铃铛的份上,”右都尉说,“贤王意下如何呢?” “我可以帮你们周旋单于留下的亲兵,”左贤王最后看了一眼那枚雕着格桑花的铜铃,缓缓地说,“但我的人不会进入地牢。” 次日清晨,韩非送卫庄出来的时候,看到原野上有几簇野花开了,零星缀于草间,十分惹眼。 “这是格桑花,”卫庄牵着马绳,“还要再过一两个月才到盛期,到时候草原上花开成片。” 这时东面的矮坡上萨仁同一群年轻的姑娘经过,带起一阵欢声笑语,远远望见两人,姑娘们连忙屈膝行了礼。 许是就要回族,这次萨仁没有再赶上前来,韩非留意到有几人头上戴了用各色格桑花编成的花环,浓淡相间,衬上少女的娇容,煞是好看。 卫庄问:“你想要?” 韩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那群姑娘头上的花环,又有些哭笑不得:“我一个男人,有什么……” “所以你想要吗?”卫庄又问了一次。 韩非眨了一下眼睛,忽笑了,卫庄低下头来同他接吻,韩非低声说:“等你回来,我们再谈这件事。” 卫庄垂着眼,看见韩非脑后佩的还是自己当日送的玉簪,笑着说了声好,跨马朝军队去了。 【14.3】 与大月氏的谈判要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转眼入夏,难熬的冬季过去后,草原上即将进入水草最肥美的季节,当然托萨仁这颗明珠的福,眼下没有人会再跟几车的粮草过不去。 卫庄在回程时听到一阵铃声,似从极远处来,只是微微一阵响。大月氏惯爱以铃铛做饰,公主的车轿上就置了四颗,车起时带起一串清亮的脆响,他没有太放在心上。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原野上,北风掠过草地,发出簌簌的响声,卫庄的目光一动,盘旋在军队上空的白肩雕尖鸣了一声——周遭的气氛变了。 就在这时,耳畔有劲风响起,一只长矛忽从斜后方刺了过来,卫庄没来得及细想那个方位究竟是谁,拔剑反手一记格挡,兵器相撞,发出“哐”一声重响,他的眼皮一跳,只觉得手臂无端一阵乏力。 卫庄猛地撤力抽剑,几乎在同一时间调转马头,后方的几名亲兵已经齐力将长刀刺入了那刺客的胸膛。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留活口已不可能,卫庄的心跳有些加速,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一股接着一股涌上天灵,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咬牙一提缰绳,额角的太阳xue突突跳动,厉声喝道:“你受谁指使!” 那刺客已浑身是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形一歪,栽下马倒在了地上。 即刻有士兵跳下马,一探他的鼻息:“单于,他死了。” 死了。卫庄眯了眯眼,忽而意识到他回程的一路似乎太过平静,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混入他的队伍?假若是在归途中,他作为一个哨兵,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后方人员的变动?除非…… 除非他的部分感官失效了。 卫庄吸了口气,将手上的长剑归入鞘中,问:“可有人见过此人?” 他的话音未落,忽而又是一阵铃声,在场的皆是哨兵,猝不及防一阵目眩——是招魂的铃铛! 他尚不知敌在何处,当年老单于在时,族中亦有厉害的大巫能使一支军队中的将士相残,卫庄咬了下舌尖,力道很大,有一丝鲜血的气味蹿升上来,他偏头将血沫吐出来,高声道:“所有人,散开!” 士兵们应声动马,刹那间纷纷朝四方散去,卫庄环顾周遭,确实,他按说放出了精神体,可此刻却了无所获。 假若向导在这里…… 不,他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所幸韩非不在这里。 能麻痹哨兵的精神体感知,那样的铃声,莫非是……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是少时在老单于案前见过的一枚铜铃,那上面有一圈格桑花的纹样,据说寓意了吉祥美好。 摄人心魄的“吉祥美好”,卫庄心想,正这时,远处一把匕首似的暗器飞来,卫庄猛一拉缰,马儿嘶鸣着腾空跃起,他这才看清了擦着马身而过是一枚巨大的飞镖,四面都是利齿,泛出幽幽的冷光。 一阵细微的风声,卫庄的瞳仁一缩,转头只见那远去的飞镖在低空打了个旋,竟又转了回来。电光石火间,那暗镖狠狠刺入了他胯下马的腹部,黑马嘶吼了一声,打边着翻倒了下去,卫庄早有准备,双脚踩着马蹬一跃—— 突然间,又是一阵铃声。 与先前所闻都不同,这回的铃声好像在一瞬间加重了,似千百个铜铃在风中齐响,卫庄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像一瞬间,周身的经脉偾张,犹如刮骨般的刺痛一阵接着一阵,忽而喉口一腥,竟生生咯出一口血来。 他眼前一黑,恍惚间又听见铃声,期间似有人高声喊他的名字,卫庄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闻那铃声如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到最后响得像是万马齐鸣,于听觉过人的哨兵而言几乎与行刑无异。 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头栽倒了下来。 事变发生的时候,韩非还在帐中细查地图,按卫庄的说法,匈奴与大月氏数十年来纠纷的根源在于两族交界处肥沃的草地,以及不甚分明的边界,假若重新划分族界,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 他看得仔细,也就未曾留意到帐外窸窣的杂音,直至一声尖叫撕破了平静—— 细细的冷风灌入了帐内,韩非的眼皮轻跳了一下,正在打理地毯的女仆倒抽了口冷气,像是想要尖叫,然而下一刻响起的却是一阵闷响,是尸体倒地发出的声音。 来人将剑鞘随手一抛,木鞘砸在地毯上,只有一阵闷响,韩非吞咽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对方,却也从独臂独眼的特征中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世子。 他缓缓站起身来,只盯着来人,世子一脚踹开了地上的女尸,冷笑道:“秦国长公主,新任的阏氏,哈,原来是个男人。” 韩非看了眼他剑锋上不住滴落的鲜血,沉声道:“不劳一个囚犯惦记。” “囚犯?”世子笑了,抬手一甩长剑,剑尖上的血珠飞溅了一桌,“或许曾是,不过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能从地牢里走出来?” 韩非冷冷地看着他,按说卫庄和他的部队应当就要回营,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为什么?” “我就知道,”世子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韩非一遍,“中原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统统没有血性。” 韩非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他胡言乱语说些什么,这时,世子忽而一纵身跃上了案桌,将那染血的疆域图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望向韩非:“那是因为,卫庄,我三弟同你在一起后就像一只拔了獠牙的狼。” 他嗤笑了一声,用满是鲜血的剑尖指向韩非的眼睛:“你知道吗,一头狼若没了野性,那就沦为了家犬——你说,一条狗还能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