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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江元声寄来的信件被花蛊丢在的桌案上,迟迟没有拆开。

    她答应了父亲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却没答应他要继续跟江元声合作,所以这也不算违约。

    本来她是这么想的。

    花蛊本以为收服教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如若有父亲的几个心腹帮忙,也可以磕磕绊绊的完成。但显然她高估了自己与父亲的影响力,魔教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愿意继续被管控的只有寥寥几个。剩下被江元声清扫的各类教派少说也有几十个,他们在花盛琅还活着的时候畏惧他的威名听命于他,在花盛琅死后如同饿狼一般,誓要从她的女儿的身上撕下一块rou。

    纵然花蛊可以将血淋淋的一道伤口捂住,但几十头饿狼同时向她扑来,她也只能被撕咬的血rou无存。

    鼠辈,土匪,恶徒!

    花蛊焦虑地睡不着觉,连夜和心腹商量对策,却得知父亲的宝库暗室里有大量的金银。

    从何得来,她大概也猜得到。

    那是一笔她看到就嫌恶心的钱,但是却不得不用。

    先是将金银散布到愿意归顺五仙势力的门派那边大肆宣传,引来更多的中立态度势力前来试探,她又挥金如土地将这些银子洒给了他们稳定人心。

    然后,花蛊一个人夜闯了反对统一的全鹤派掌门卧室,第二天将他被蛊虫蚕食的只剩半具的尸首展示给了众人。

    “反我者,下场犹如此尸。”

    蛊真是一种好用的东西,无影无踪,出其不意,那些个掌门教主根本不知道今天摸过的栏杆带了蛊虫还是吃过的饭菜里藏了一只小小的虫卵。

    五仙教的秘术原来还有这种用途。

    魔教内鸦雀无声,大多数教派接受了五仙教的钱财,表达了支持的意愿。剩下的自然也会被花蛊调动的群而攻之。

    神清气爽,心悦神怡。

    可惜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魔教教主得意了没两天,发现没钱了。

    看着面面相觑的心腹们,她再次焦虑地睡不着了。

    怎么统帅人心就这么难呢。

    花蛊甚至有一瞬间的想法,如果她当时直接带着爹爹的钱财跑路就好了,管他什么魔教正派的,打死她都不愿意跟江元声同流合污。

    但是不行,她还有五仙教众,他们需要她的指挥,没有了教主,他们甚至都等不到江元声过来清剿,自己就会被魔教乱党吃干抹净。

    她的父亲,不是让她来覆灭五仙教的,教众们还有家人,还有传承,还有复兴的希望,她要坚持下去。

    花蛊还是拆开了那封信,用秘法读了上面的暗语。

    半月之期,还有十天。

    就当是去刺杀那个老东西吧,她得去一趟。

    ——

    “有点意思。”听着甲四的报告,江元声对这小丫头多了一丝期待。残暴是魔教的信誉,该说不愧是南疆人吗,他们杀人从不考虑仁义怜悯,“能估计出这些日子她撒了多少金银吗?”

    “回主公,她给众派使钱时大张旗鼓,至少发了一万二千两。”

    一万二千两吗,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手里现在应该不剩多少了,花盛琅活着时可不敢这么花钱。这些钱只需要三分之一放在明面上做饵,再有三分之一暗中撒给关键人物才是明智的做法。明着撒出去太多只会勾起那群虫豸的贪欲,他们会觉得你手中还有更多,这可不好收场。

    不过年轻人总要吃些亏,要是她真像个老狐狸一样滴水不漏,江元声反倒要多加提防。

    一万二千两,呵呵,这下她得好好地求求人了。

    “去吧,任务做的不错,走前别忘了去丹房领药,我新炼了一副归元丹,你们甲堂卧底的人人有份。”

    “多谢主公!”

    对手下常施恩德,让敌人常怀恐慌,比所有人做的更多一点,权力自然稳固一点。小丫头,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

    江元声的山头自然好找,武当山地方占的最大的就是,就是屋子太多,花蛊远远望去,根本找不到他的卧室在哪儿。

    不过她向来对自己的轻功自信,否则也不会孤身一人前去刺杀立威,五仙教秘法妙不可言,起身飞纵落地之时发出的声音比一只蝴蝶还轻,但找的多了也难免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躲躲藏藏,她只挑屋子大的地方掀瓦,运气倒是好的不得了,第三个屋子就找到了他的住所。

    花蛊轻巧落地,却难免回忆起了儿时那那不愿想起的记忆,心脏竟然跳动地让自己难受起来,她赶紧默念心法,将心情平复。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

    ……不然装作侍女?算了吧,她可不想穿中原人的衣服。

    ……偷摸进去搞刺杀?他好歹跟她的父亲平分秋色,难度是有些大了。

    还是直接进去,试探下他的功力吧,若是能借机被种下蛊毒,那别说是钱财了,正道不都得被她直接统领了?

    花蛊摸了摸腰后的长鞭,稍稍放下了心。

    江元声在床榻之上打坐,只觉得有些好笑。

    二流轻功行动时有衣物的悉窣,一流的轻功只剩空气异样流动。对于绝顶高手,夜深人静时一点异样的空气,就像烛火一样引人注意。

    妻子走后他几乎不再入睡,打坐吐息其实比睡眠休息得更充分,不过大多数武林中人没有这个毅力。

    他装作无事发生,等待着小贼的动作。细小的虫子顺着梁柱缓缓爬下,空气中也多了一道振翅声。蛊虫,南疆人的小把戏,花蛊用这种东西试探他的时候没想过是谁把南疆人赶出中原的吗?

    他轻抬指尖,霎那间用真气把几只蛊虫钉杀,传音给了门外的小丫头:“进来吧,还是想学你爹跟我做过一场?”

    他发现了!

    花蛊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心疼自己的虫子,直感到后背一阵寒流,诡愕的感觉如激浪般袭来。

    连花盛琅都不能如此轻易的将她同时放出的几只虫子射杀,他是怎么做到的?

    手心隐隐出了些汗,花蛊推门而入,看着眼前在打坐的中年男人。

    离记忆中的样子是沧桑了一些,但无法阻止她心跳再度加快。

    “江元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恨意太过而想直接杀了他,只能掐破自己的手心,汗液浸了进去,刺痛感让她强行冷静了下来。

    江元声?

    男人皱了皱眉,多久没有人敢这么叫他了?武林同道,辈分高如少林寺玄空,也得敬他一声江盟主。

    江元声睁眼,气势直逼面前的小丫头:“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是父亲的盟友,却是她的仇人。花蛊无法忘记尸山血海中那令人作呕的景象,但即使门清这点,愤恨这点,她仍旧被他的气势压制地腿脚发软。

    ……她不是他的对手,今天刺杀不了他。

    “江……”花蛊的舌头哽住了,停顿了一瞬后,还是将那个恶心的称呼叫出了口,“江叔叔。”

    呵,改口倒快。年轻人不太驯服,惩戒两次就知道轻重了。

    江元声开口道:“我听说花盛琅的女儿更有骨气一点,现在看来倒是和她爹一样识时务。”

    爹?识时务?脑中一闪而过的茫然被迅速拉下,但心中对父亲的崇拜还是让花蛊有些上头起来,“父亲已死,与你也只是缔盟关系,堂堂武林盟主还不知道逝者已矣的道理吗?”

    女子一双柳眉紧蹙,一边在内心提醒着自己今天是来找他办事的,不能过于激进,一边又实在不想把那句称呼叫出第二遍。

    江元声不禁失笑:“呵呵,盟友吗,花盛琅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或许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没有。”

    盟友,花盛琅是这么介绍的啊,可惜他不会给这个废物留面子,他女儿也该认清自己的地位。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将一本小册子丢给花蛊, “魔教上下性命皆在我手,你要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

    花蛊单手接过,心中自然不信,但刚翻开几页,头皮就开始发麻起来。

    里面记载的魔教各派详细程度几乎比她知道的还多,甚至五仙教的教众职务、据点分布,他竟了如指掌!他做了什么?是爹爹告诉他的吗?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说,她又怎么敢拿五仙教的人命做赌注?

    “我……”手掌还在流血,花蛊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我已经将魔教内部整合,父亲可以做的,我都可以做到。”

    “整合一群残党余孽算不得什么本事,尤其是,你用了我的钱。”江元声轻笑,示意花蛊把册子还回来,随后仔细地把册子放回原位,“一万二千两,好大的手笔。”

    花蛊愣了一愣。

    一万二千两他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心中的惊骇逐步放大,她想保护的一切,真的能从他的手下全身而退吗?

    “既然钱已经用了,那么也该到完成任务的时间了。”江元声却不管眼前被他吓住的小丫头,径直又从书架上抽出一副舆图,铺在桌上,让她一起观看,“一个月之后是我的寿宴,嵩山派的祝寿队伍会在大约二十天后途径荆紫关,领头的是三代弟子张伯然,你带着魔教的人杀了他,动静闹大一点,明白了吗。”

    偷袭正派!清剿势力!这些都是父亲常常做的事,她自己也参与过不少,说是轻车路熟也不为过,但是难道她每次引以为傲的展示自己鞭上的正派之血,上面都连着江元声的蛛丝?花蛊甚至有一丝隐隐的作呕感。

    “江盟主真是好算筹……”她终于忍不住揶揄道,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路线熟记于心,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是不知张伯然一死,我能否从江盟主这拿到犒赏?”

    她来这是要钱的。虽然迟早要反抗与他,但至少现在,他所交代的事情,她都要容忍。

    “你在做的是我给你爹的任务,用的是我给你爹的钱。一年二万两,都喂不饱你们父女,是不是胃口太大了?”江元声随意地坐在桌旁,盯着眼前的女子。

    训狗时要把rou吊的它不能轻易咬到,来之不易才能让它拼尽全力,才能让它对主人充满感激。人自然也是一样,如果她不能带给他一些新的价值,这钱拖到她愿意跪着求主人时再给也不迟。

    这老狗贼!就知道这钱没那么好要!

    花蛊在心中暗骂,思索着自己还能给他承诺点什么,先要到钱了再说,至于兑不兑现……嗯,果然还是不能许的太多,现在背叛了他,五仙教可就岌岌可危了。

    “只要在我掌控魔教期间,魔教的所有弟子都可以任你调遣。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这都是你爹应该做的,杀我要杀的人,留下该被我杀的人。魔教上下是我的棋子,你和你爹不过是我用来挪棋的手。”

    江元声淡淡地看着她,青春的脸上还残留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把这些幻想一点点碾碎,一条好狗就诞生了。

    “去吧,我等你的消息,如果张伯然双脚踏进武当山,这寿宴就改在你们五毒的据点开。”

    花蛊被他的话再次惊愕到了,甚至都没有心思去反驳他将五毒这种贬义的教名叫出,说什么魔教上下都是他的棋子?他凭什么这么胜券在握?听到了他的赶人之语,她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挡在了他的身前,阻止了准备转身的江元声。

    “……等等!”要钱是最头等的大事,没有了钱,她就只能靠杀戮坐稳位置,魔教零零散散这么多门派,她怎么可能杀得过来。但她却没有别的底牌了,只能试探性地继续说着,“我自然会把张伯然杀了,如果江……江盟主还有别的仇人,我可以潜进正派内部帮你除去。”

    江元声扫了一眼眼前这堪称稚嫩的脸颊,“呵呵,本座想杀但杀不了的倒是有几个,少林玄空,华山独孤,东海李克用,你打算帮本座除了哪个?”

    这小丫头自傲于蛊毒之术,从她统合魔教的过程也能看出,是个惯用暗杀的好手。可惜真正超一流的高手们,不是这种小术能解决的。

    他在为难她!不用江元声说,花蛊自然知道自己是不能和这些超一流的大师比的,若是再给她个二十年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她这二流水平的实力顶多也就能毒杀一些小门派的掌门砥柱角色,他就没有什么小角色留给她杀吗?!

    “哼,江盟主真会说笑。我要是能杀了那些人物,你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就该让给我了。”女子显然心里憋着一股气,一甩裙摆打开了门,走了出去,“等好消息吧。”

    ……唉,本来还想摔个门的,不过声音太大了,还是算了吧。绝对不是因为她怕他。

    江元声目送着女子远去,随后传音给外面的弟子,吩咐他们端壶茶来。

    结果和预定的分毫不差,心情自然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