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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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郃因为春梦的假令战死,傅融背锅) 噩梦,连篇的噩梦。我惊醒之时,像刚从冷水里打捞起来的雏鸟,浑身湿淋淋的全是冷汗。傅融守在我床边,面色疲倦,看向我的眼睛像刚哭过似的,满眼的红血丝。 安息香在我床头的香炉里烧着,盘旋的紫烟氤氲在整个室内。我的头混沌不堪,叫傅融把它灭了去。 “你伤的太重了,我从来没见过,张仲景他......他那么担忧的神色。” 傅融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着他这样,鼻子也酸酸的。本来想握着他的手,可是肩膀疼得动不了,只能冲着他开玩笑:“你这样担忧的神色,我每次睁眼都能看见。” 他突然低下头,嘴里喃喃着什么,不肯大声说。 “怎么了?” 无论我怎么问,他都没有答话。 我嗓子哑声不能言语,傅融陪在我身边,目光流转在我浑身的伤口上。嘴巴颤抖着,一张一合很久。 那是一句我反应很久才读懂的三个字,他说的声音轻而又轻,像是飘荡在风里的一丝杨花,徒手捉不住。 “......对不起。” 里八华这次的刺客简直像杀疯了眼一般,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不惜任何代价的那种。手法比以往狠厉的多,难说,不是换了一种刺杀策略。 一念至此,我不禁好笑,刺杀还分什么温和派还是激进派。 傅融看着我,面上有我不懂的神色,半晌才说:“我去给你把药热热,这么贵的药,不喝就浪费了。”他抱着药壶逃也似的出去了,嘴里喃喃地不停,仿佛这碗贵药是他的救命稻草。 其实我该明白他神色的异端,只是我不愿意懂。 江东六郡已成定势,北方曹cao、袁氏和广陵早争得不可开交。袁氏兄弟阋墙虽然势不如前,可眼下尚与广陵联手。曹cao和里八华都明白袁基和我多活一天,这个联盟注定坚不可摧。 我还没派人去打听,袁氏那边就已经送出消息——袁长公子遇刺受伤。 满打满算已经斗了五年,逐鹿中原已有了眉目,余下的敌对势力也不是当年的小打小闹,早就势同水火了。 天上重重地响了一声雷,方才晴朗的天转眼就乌云密布。偶尔闪电刺破黑暗之时,那道光只刺得人眼疼。 下这样的雷雨容易招鬼,毕竟鬼不走干路。 我耳听着门外有军报,那人却被傅融拦下。我喊了一声,却被惊雷盖过。两个人没有听见我的声音,继续说着。我只能下地,慢慢踱到门边。腿上的伤生疼,我几乎站不稳。 扶着门框,在几声响雷之下,我隐约听见几句。 “张郃将军......中箭......负伤作战......身亡......” 浑身的血都逆流起来,我控制不住力气,猛得甩开房门。两个人见到我都是一愣,傅融尤惊。因为雷声,他没察觉到身后我的脚步。 “你再说一遍,张郃怎么了?” 那人如实汇报给我。张郃奉命率兵,两军交战中腿上中箭,后因不顾腿伤坚持作战,重伤而死。 我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我质问那人:“谁派的他去打?谁让他去送死的?!” 那人面露惊惶之色,目光不断在傅融身上拉扯,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把......把他的副将找来!” 我扶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雨已经下下来了,瓢泼的雨,吵的我耳朵嗡嗡作响。 那个人走了,我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窗外的几盆芍药:“快,把那几盆花搬进来,别让雨淋坏了。那是,张郃养的......” 喉头突然哽住了说不出话,我努力地倒嗓子,吐进痰盂的却是一口血。 傅融抱着我躺回榻上,我根本躺不住也坐不住,我的心乱得像窗外的雨点子。我一定要知道什么,要做什么,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是谁派他出去的?是谁让他去打?打就是去送死。” 我反反复复地盘算思量,什么都想过了,想到神思恍惚的地步,甚至有一刻以为自己还是深陷在噩梦里这样荒谬的想法。 傅融一直守在我床边,外面有别部的人一直找他,他都推去,专心守着我。我知道他还有好多事处理,只能勉强劝他:“你去吧,我没事的。”他定定地看着我,透过刺亮的闪电,摇了摇头。我牵起嘴角,要他安心:“没事,让阿蝉来陪我,你去忙吧。” 大约两个时辰,张郃的副将到了。这两个时辰里我的心像被无数只蚂蚁撕咬着,叫嚣着痛苦。那两个时辰仿佛过了一生那么的漫长。我想着张郃,那么软糯的,跟着我粘着我,亦步亦趋的孩子,满脑子都是他每一句木愣愣的语调,茫然可爱的神色。两个时辰又像一瞬那么短,转瞬即逝。 傅融最后陪我的,也只剩这短短两个时辰。 副将指着傅融,言辞恳切地说,是傅副官的指示。 傅融吃惊地从榻边站起来,大步走过去,眯起眼睛恶狠狠地打量他:“你胡说!” 窗外的雷声一阵响,我的话重复了两遍才被听见。 “把营里所有人叫过来!” 本以为还有两个时辰,谁知军队死伤惨重,只剩下十余人,跟着副将一起回来的。 我不顾伤势冲进雨里质问他们。每个人都口口声声指认傅融。称张郃亲口所述。 张郃这两个字已经挑动我全身的神经。 新账旧账压在眼里,我已经没心思分析傅融装出一脸震惊的动机。 把人遣散,前堂只剩我们两个人。 傅融刚刚忙着给我撑伞淋得一身雨,想开口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对着他,这个我日夜相见的情人,我当下反而平静了很多。 “你觉得,这是里八华的手笔么?” “假传军令,离间你我二人,确实......有嫌疑。” “傅融啊傅融,里八华这三个字,念不顺吧。” 我气极反笑:“还是,不敢在我面前念顺!” 一道闪电把傅融错愕的神情照的清清楚楚。 “里八华再有本事,虎符都在我这里,怎么才能调动张郃去这么一个明显的死局去送死?!” 我冷笑,浑身的血都凉透了:“除非张郃不得不死。” 从暗处闪出一个黑影,站在我身前。我们之间,赫然多出一个人。 阿蝉探头对我说了几句,又将一封信递到我手里。 她带人仔细盘问了军中所剩的将士,每个人都明确说出是张郃亲口说傅副官指示,情况无误。而绣衣楼计档也明确记录了傅融在我受伤昏迷当晚请假离开,一晚未归。 这封信里装着两张纸,字迹不同。信纸的其中一张是岐山特有的的一种生宣,可是写在上面的墨却是河内郡最常见的一类文墨。 我举起他们,故意展示给傅融看。可是手抖得不停,两张纸的声音格外刺耳。 “这上面什么董卓啊、起草、验收的话我看不明白。傅融,你自己来看。” 我不晓得我的声音是怎样的嘶哑难听,傅融的头几乎埋进胸膛里,不肯抬头看我。 “你不喜欢张郃,从他进楼的第一天起你就不喜欢他。但是你没必要蠢到用这种方式让他去死。” 傅融鼓起勇气抬头看我,目光却有些涣散。 我看着他,满眼含泪。我想起这样含泪的眼睛,在榻前,在榻上,在雨夜里,在每一处。这样的一双眼睛,现在痛苦地凌迟着我。 “司马懿,是你吧?” 两张纸被我死死的攥在手里。我的手上被刺了穿骨一刀,我一用力,筋rou便在皮下崩开,剧痛走蛇一般在全身作乱,温热的血流顺着胳膊流到手上。 那是我从来没有从傅融脸上看到过的崩溃绝望的神色。仿佛一瞬间什么都崩散在眼前,他慌张地甚至没有避开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让我把他全部无助又痛苦的神情看尽。 有一瞬间我不愿意再开口,可是惊雷一震,张郃的影子赫然站在我身前。 周遭所有的雨声,全都是厮杀的哀鸣。 傅融无力地跪在我身前,他轻声的啜泣比每一道雷都刺耳。我不知道当时怎么了,短暂的眨眼之间,我想的全是最恶毒的话,用来狠狠地伤害他。这些话脱口的一刻我就已经懊悔,可是他们早就毒蛇一般缠住了他。 “......在你的一生中从生到死,无人会一路相伴。只不过,在我的一生中我与谁并肩而立,我又为谁舍生入死......你,全然不知吗?” 他的声音痛苦虚弱,正如同他身上的朱栾香气,淡而又淡,已经淡不可闻了。 这句话,何尝不是纠缠了我的余生。 我不愿意回忆起那些过往,生怕有一瞬的松动,让它乘隙而入。 我一把扯下他的抹额,狠狠地抽在他脸上,太用力,太狠,以至于手痛的发麻。 “......滚,滚回你的司马家,滚得越远越好......” 因为我的声音和雷声一道响起,傅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哭着,扯着我的衣角,一遍遍问:“......什么?......什么?” 我要忙着把张郃的尸身寻回来。 我在那些死人堆里一遍一遍地挖,膝盖跪的没有了知觉,两只手的指甲都碎了,我还是寻不到张郃的尸身。 直到我彻底失去知觉,被送回绣衣楼。再睁眼,阿蝉守在我床边,她对我说,曹cao派人送来了张郃将军的尸首。 张郃躺在棺木里,我膝盖站不起来,就坐在边上看他。 停灵那几晚的烛火格外的亮,眯起眼看来像一朵金黄灿烂的花苞。 我再怎么想,都想不起当年他躺在棺里的模样。 毕竟,一晃都十年了。 那个孩子,我还想着他跟在我身后,粘着我的模样,鲜妍生动。 我去挑那烛心,却被火烫了手。 想想那年在官渡,却也被烧的狼狈不堪。袁长公子纵使天纵奇才,却逃不出官渡的大火。我看着他,看着他沉入弱水不得救。 正如我对着孙伯符的棺椁,满堂的人只有报丧。 我与曹cao中原两立,那日登基,里八华派了刺客来刺杀。 利刃穿心。我看着春梦被擒,一面冷笑,一面脱下护心甲。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 对于她的刺杀,我本不意外。可是她临死之前,诅咒一般地说出来当年张郃之案。 是她亲自找上张郃,要他出兵。并且真真切切告诉他,楼主身边的副官,就是里八华的下任家主,随时可以杀了我。如果张郃不从,现在带兵回救,也快不过傅融的手。 这样的阳谋,为的就是傅融尽快与我离心,早日主持里八华。傅融他在绣衣楼太久,甚至三番两次阻止里八华的行动。鬼早就忘了自己是鬼。 为了我,张郃甘愿赴死,甘愿带兵,打一场一败涂地的仗。他只能如此提醒我,哪怕正合里八华之意。 春梦临死前还嘲笑我。 “享梦,握着你送给他的玉佩,在帐中坐了一夜,说了一夜的话。陛下想不想听一听?” “司马懿,现在稳坐家主,在曹cao身边尽心尽力,陛下看着,比之当年在绣衣楼何如啊?” 傅融曾有无数次想要见我,我回他只有同一句话。 “下至九泉,宁不相见。” 傅融,这些年你过的生不如死。我比他自己还要清楚这份滋味。夜深人静之时,望着月亮,看着被月光照亮的空落的床榻。过去的所有都是剜心刺骨。 傅融,你这些年不好过。 张郃留给我的花开过了几轮,依旧长得旺盛,可我早就风烛残年。这些年,我没等到统一的太平盛世。我与他熬着,已有二十余年未曾相见。 这么多年,司马氏,或者说是司马懿,他在曹cao面前潜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一朝反扑。曹cao一死,司马氏迅速把握兵权,掌控朝政。 我等不到结局的那一日。 可是琴音飘渺,我却猛然从榻上惊醒。张郃还睡在我的枕边。 我看不真切,那个孩子却黏糊糊地凑过来,懵懂地问了一声:“殿下?” 窗外,花阴成阵,莺声婉转,却是日上三竿了。 “前些天我收着的一把好琴,叫‘子归’,你去替我找来,送给周都督。”我吩咐侍从。 张郃还困着,可见我要出去还是披衣起身跟着。 门外傅融抓着账本,一脸不善地盯着我们。 我看着他,释然一笑。二十余年未见,我险些忘了他的模样,可是转眼,恍如一梦。 “笑什么,还没找你呢。” “傅融,你的两个儿子挺能干的。” 傅融白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疯话早就习以为常。 “你才有儿子,我有儿子,我能干这苦差事吗?” 侍从抱着琴回来,我看了一眼,点点头:“嗯,就这把,去送给周都督。” 我们都一愣,我歪着脑袋没来得及想半刻,傅融就替我纠正:“周中郎将。” 那人走了,我方才如梦初醒般长叹一声。 人生啊,终享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