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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红颜薄命 脂粉奇案

    只不过一瞬。

    二人错开视线。

    谢袭明目光恍若不经意间掠过檐下无人问询、空无一物的阴影处,迈步走来,在裴子渊斜后方隔桌落座。

    不一会功夫,菜齐备了。

    伴随着说话声,楼下进来五六衙役,团着坐了一桌,喊了酒菜闲聊开来。

    虽声音不大,但以谢袭明、裴子渊等人的功力,众衙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嘿、好家伙,快饿死我了,这查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要查什么,啥也没查出来不说,最后居然说不查了,娘的、差点没气死我。”

    “谁说不是,我今天连午饭都没吃,累得不行。”

    “按我说,不过是风尘女子惹的情债,或寻仇、或报复罢了,虽说死状可怖,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但你还别说,我今早在停尸房就瞥了一眼、一眼,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模样确实叫人看了瘆得慌。”

    “可不是,不过这小娘子,好像是叫芸娘是么,生前倒是好看的紧,那一身皮rou,啧、了得,可惜死得太惨了,倒也离奇,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不剩一处好皮。”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回头哥哥带你去花街长长眼。再说,啊,看看时日,花魁选举不就快开始了吗?嗯?早的今晚就摆起来了,到时候、哈哈,还愁什么!”

    “确实,我都想了一年了,只盼今晚能早早收工,好让我去放松放松啊!”

    “哈哈哈哈……”

    提及选举,众人哄笑起来,桌上一名上了年纪、面容沧桑的衙役似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却又很快淹没在大家的高声喧闹中,飘散不见。

    ——“你们有所不知,一月之前…罢了……”

    谢袭明听罢,注意到裴子渊三人的表现,又饶有兴致地盯着众衙役看了一会,不知想了些什么。

    ——

    黄昏,金绿色的湖水沐浴着霞光静静地流淌。

    谢袭明换了一身玄色窄袖绸衣,腰间系着深蓝璎珞,黯色的长裤扎进黑色的锦靴中,干练俊朗。

    此时他正颇有意趣地游荡在藏白街上,不时与周围招呼勾引他的妓子们嬉戏玩闹。

    与白日里的静谧朴素不同,夜晚的藏白街披红挂绿、笙歌鼎沸,家家户户门前千姿百态的美人们红袖翩跹、软语温言,一派缠绵迤逦。

    刚与几名缠人的公子小姐调笑完,又散出去一把碎银,不顾众人的挽留,谢袭明轻巧地从连片的衣袂中脱身出来,一转头,灯火阑珊处一个清冷独立的身影便撞进他的眼里。

    先前瞥见的两名侍从此时并不在,对方只孤身一人站立在尘烟未曾波及的阴影中,面无表情、目沉如水,安静地仿若一尊雕像,一尊美丽但却冰冷的雕像。

    脑中天马行空,谢袭明脚下却片刻不停。

    另一边,裴子渊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谢袭明隔着人群逆流向自己走来。

    “公子晚上好,有缘,我们又见面了。”谢袭明隔着三步,笑容满面地同裴子渊问好,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他又凑上前一步:“唐突了,我见公子实在可亲,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呵,”裴子渊轻笑一声,敏锐嗅到了对方身上沾染的各色脂粉气,正欲如往常一般装模作样应酬一番,却突然瞥见对方眼底的清明澄澈,顿时失了兴趣,连往日挂着的笑意都撑不起,只冷冷回道:“与你何关。”

    虽说吃了闭门羹,谢袭明却并不恼。

    大抵连对方自己都未曾察觉,此时的他宛若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并非叫人可怜抑或受制于人的漂亮,而是藏着锐意和锋芒,欲展翅翱翔、不可降伏的俊美。

    谢袭明暗想,比起白日里匆匆一瞥的虚假柔和,现在的裴子渊反倒更有生气。

    ——更何况,活着的美人才有意思。

    谢袭明把玩着手里的一枚铜钱,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他今日用完餐回房按例卜算吉凶时,不知缘何起了心思为裴子渊也算了一卦。

    凶。

    大凶。

    屯、坎、困、蹇。

    水雷屯,坎为水,泽水困,艮为山。

    卦象复杂多变、凶险异常,环环相扣,几近百死无生。

    谢袭明复瞧了瞧天色,夜幕低垂,明月悬空,微风拂过,地上五光十色,一副繁荣祥和之景。然而,谢袭明笑不及眼底,在众人难以察觉的地方,红色的血光早已悄然弥散,愈加深沉。

    时末法时代,神魔陨落,六界阻隔。又值前人君不仁,朝廷动荡,天降大旱,纷争乱战,路有饿殍者遍地,惨死者无数。清灵之气消散,浊邪之气渐生,愈侵人间,妖物相出,乃世之大祸也。

    暗叹一声,也知晓自己方才略显浪荡,谢袭明退回半步,收敛三分,向着裴子渊微微躬身作揖,恭谨道:“公子勿怪。在下谢明,表字成美,方才惊扰公子了。”又问道,“公子来此地不是为了寻花问柳?”

    裴子渊懒懒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总算有了些反应,谢袭明斟酌着开口:“白日里我听闻藏白街娘子身死一案,心生好奇,故前来一探究竟。方才,我于众多佳人口中打听到些许事宜,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我名裴子渊。”

    很快,裴子渊和颜一笑,锋芒尽散,端庄温润得仿佛先前种种不过幻影。

    谢袭明只作不觉,邀请对方一同前往云水阁。

    云水阁正是芸娘曾经的东家。

    谢袭明行于裴子渊身侧,缓缓将先前探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芸娘原名沈芸,自幼被卖入青楼,因其长得标致,天资聪颖,受到了悉心教养。平素爱娇,惯穿红衣,尤善舞蹈,可谓是一舞动人,乃是云水阁三名当家头牌之一,今晨丑时刚过便被发现死于闺房之中,衙门调查只说是突发恶疾,但真实死因死状不明,此前众人也并未听说其有何风流情债。

    ——

    在隐蔽处观察了一会,谢袭明、裴子渊二人伪装成初次前来的宾客不动声色地向一名女子走去。

    “二位公子,里面请。”玲珑袅娜轻盈地在前方引路,又借着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暗中打量。

    察觉到玲珑的目光,谢袭明转头对着裴子渊安抚地眨眨眼,复行至玲珑身旁,含情脉脉语笑盈盈:“娘子这般颜色,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知在下可有幸知悉娘子芳名?”

    玲珑被他看得脸泛红晕,轻甩帕子嗔怪道:“公子谬赞,奴家名唤玲珑。”

    虽说玲珑笑靥如花,谢袭明却敏锐地发现她眼下深藏的一抹乌青和疲惫。

    “原是玲珑娘子,早便听闻娘子才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谢袭明自然地接住手帕,却不松手,双眼微眯,眼神凛冽地看着帕子一处,又转瞬即逝。

    他反勾着帕子一圈一圈缠绕上去,在二人双手即将触碰之时停下,略使了些力将帕子连带玲珑的手抬起,凑上前去轻嗅道:“娘子这笼的什么香,譬如兰蕙,全然沁进我心底去了。”随后展开帕子,将帕子轻轻覆在玲珑手上,又隔着手帕在玲珑手中放下一颗近拇指盖大小的明珠。

    玲珑被他连篇甜言蜜语逗弄得心花怒放,不一会功夫,已然娇喘微微,眼含秋水。

    裴子渊分出一半心神四下探察,闻言斜睥他一眼。

    谢袭明也不问芸娘、不问案件,只悄无声息地探玲珑的话:

    云水阁与鸾笙玉楼并称藏白街两大楼,但与鸾笙玉楼以楼风开放玩法众多、楼内公子小姐齐备而闻名不同,云水阁俱是女子,且更看重阁内姑娘才艺,红倌有、清倌也有。

    云水阁现任mama名唤鸥似雪,原是靖朝朝官之后、大家闺秀。后因明皇偏听偏信,其父劝诫不成,反累全族遭殃,鸥似雪也被迫沦落风尘,虽有其父旧友暗中救济帮扶,却也多无可奈何。鸥似雪为人乃有大家风范,她容貌出尘,才情出众,含一颗七窍玲珑心,更难得有侠肝义胆,虽舍身烟花之地,却仍不忘其父母教诲,多年来,从普通娘子一步步成长为云水阁看家mama,庇护了阁中无数苦命女子。

    目前,云水阁有两名当家花旦,一名是玉姑娘宁玉,工于诗画;另一名则是霁娘子白霁,尤善琴曲。

    白日里白霁突然放话,欲于今夜登台献曲,遂众多名流权贵、贩夫走卒都将前来一观。

    玲珑见谢袭明感兴趣,絮絮先是讲了好一会宁玉。

    但提到白霁,玲珑却突然止了话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愿再多说。

    听罢,谢袭明、裴子渊二人不约而同想到,正如先前了解到的,三名花魁,再算上芸娘,这琴曲诗画舞蹈便齐了。而这白霁娘子身上恐有不少疑点。

    一路调笑,穿过前廊,越过花墙,跨进垂花门,众人行至正厅。

    厅内,富丽堂皇,花团锦簇。檐下大红灯笼高悬,红绸垂摆,大厅中央横竖摆了六张宽大的圆桌,厅内另间错分布着数张方形小桌,每桌上添了一对纱灯,用鹅黄轻纱罩着,厅左右依次放着二十多架兰花,在灯光下舒缓着枝叶,度着花香、酒香、脂粉香,便不倾斛,也令人欲醉了,再看最前面,是一方占地足有三分之一的精美舞台,其上立着几十枝大红蜡烛,用镀银的底盘拖着,十番锣鼓无一不备,再有珠宝首饰环佩叮当,媚语娇声不绝于耳,极尽奢华。

    玲珑将二人领至左手边一处僻静的方桌坐下。

    刚落座,便听闻一串笑语声:“原是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是我之错,该罚该罚。”

    “mama。”玲珑转身行礼,柔声轻唤。

    只见一名女子摇着绸扇,嫣然含笑,款款走来。

    其人肤白胜雪,体态丰盈,螓首蛾眉,顾盼神飞,身着绛色缕金百花及地低胸罗裙,腰束秋白织锦带,乌黑秀发虚虚盘起,绾着一支纯金雕花挂珠钗,细白的腕上带了一只朱红玛瑙镯,一串白玉金狐手链,举手投足如月下牡丹,妩媚艳丽、婀娜多姿。

    谢袭明但觉眼前一亮,笑道:“我只看了mama一眼,便觉心软意软,且罚谁去。”复看向玲珑,“我先前比玲珑姑娘是那天上的仙子,没料想这原是一家子神仙。敢问mama尊名?”

    裴子渊只舒展下眉眼,向着来人微微颔首示意。

    鸥似雪屈身向谢袭明、裴子渊二人见了礼,笑回道:“多谢公子赞誉,公子当真折煞奴家了,奴家名唤鸥似雪。”又走上前亲自为二人斟了茶,落落大方,“公子勿怪,若说与二位相比,只怕奴家倒要被碾到地下去,再一个,要是叫我这阁里的姑娘们见了,哪个能不芳心暗许呢。”

    借着斟茶的功夫,鸥似雪将二人细细打量了一回。

    虽说并不知晓谢袭明、裴子渊二人身份,但观其言行举止、衣着服饰,不难看出二人来头不小,心下谨慎的同时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二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又笑道,“只怕我和玲珑招待不周,还望公子见谅。”

    谢袭明、裴子渊只当不曾发觉她的打量,这鸥似雪着实有颗七彩琉璃心,又相貌出众,虽从其脸上能隐约看出岁月的痕迹,但仍风韵犹存,怪道能将这偌大的云水阁收整得井井有条。

    裴子渊和颜悦色道:“mama哪里的话,我二人今日方到此地,正是初次来。”

    谢袭明接过话:“如裴兄所说,虽是初次,却处处亲切,原先曾听朋友说起,此番特意前来,所见所闻,更是越过友人所言。”

    闻言,裴子渊瞥了他一眼,已然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谢袭明的好印象抛之脑后,只觉他胡编乱造是信手就来,嘴里心里没一句真话。

    “蒙公子抬爱,”鸥似雪看了看时辰,捂嘴轻笑:“花魁选举即将开始,今夜我这云水阁便已有姑娘登台献艺,待会厅内怕是多有喧哗,恐惊扰二位,二位公子不若上二楼雅间去?还请公子放心,雅间也可看得分明。”

    谢袭明转头:“裴兄觉得如何?”

    裴子渊道:“雅间便好。”

    鸥似雪眨眨眼:“那二位公子可要唤人伺候?”

    谢袭明同裴子渊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笑道:“自然。”

    鸥似雪嫣然一笑:“那便劳烦公子们移步二楼玉兰间稍坐,随后我自带姑娘们前去请安,公子若是有何偏爱,也尽可说与我听。”说完,鸥似雪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玲珑,“玲珑,且带公子们先去吧。”

    玲珑柔声应是,复屈身行礼,“二位公子,还请随我来。”

    谢袭明理了理衣袖,虚扶起玲珑:“有劳mama,其他姑娘先不必请了,我二人已有主意,玲珑姑娘已是极好,此外,”谢袭明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继续道,“我听闻阁里有一名唤作芸娘的姑娘,不知她意下如何?”

    玲珑听罢神情顿变,花容失色,便是鸥似雪,摇扇的手都无意识停下,但她很快稳住心神,试探道:“公子认识芸娘?”

    见状,裴子渊凤眼微眯。

    谢袭明状若不觉,大咧咧回道:“听朋友提起过,心向往之,只盼能一顾佳人,mama觉得如何?”

    不过须臾,鸥似雪已然调整好心绪,她莲步轻移,自然地朝左前方迈出一步,也不知有意无意恰巧遮挡住了玲珑,又顺势将绸扇虚搭在了谢袭明肩头,笑回道:“奴家自作主张替芸娘多谢公子厚爱了,能得公子挂心是我等的福分,哪个能有所不依呢,只是,”鸥似雪话锋一转,却话不落地,“现下确实稍有不便。”

    说着,鸥似雪眉头轻蹙,眼里泛起一层水雾,欲语还休:“扰了公子雅兴,还请公子勿怪。”

    谢袭明看着鸥似雪一派楚楚可怜之貌,深感有趣,借安慰之意,轻拍两下肩上的绸扇,又顺着在鸥似雪垂下的袖摆处施下隐形的追踪阵,面上却依然配合着演戏:“mama见外了,我不过问一嘴罢了,若是惹哭mama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还不忘拉着一旁兴致勃勃看戏的裴子渊下水,“裴兄可是?”

    裴子渊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鸥似雪温声道:“正是,mama且去吧,暂不必请其他姑娘了,烦玲珑姑娘费心罢。”

    几人又是一番客气,鸥似雪行礼道别忙别事去,谢袭明、裴子渊随玲珑上了二楼。

    只鸥似雪走时若有似无地轻抚了一下玲珑。

    ——

    玉兰间。

    刚至房中,便闻见一股甜香,但见房间东西两面墙上、板缝里、南面窗下木桌上的香炉里,都溢出香气来,满座异香袭人,细看去,房内挂着五盏彩绢花灯,地上铺着一层绒毛地毯,满壁诗画,中间一副纸联,上书道:“问台前闲情几许,且任我俯仰以嬉;攀月中仙桂一枝,久让人婆娑而舞。”此外,其余诸如瑶琴、花瓶、陶壶、金盘、宝镜、珠灯一应物件,无所不有。

    行走间,谢袭明勘探完房间。

    既坐定,门外忽传来两下闷沉叩门声,随后又听见姑娘们隐约的轻声见礼。

    谢袭明请众人进,话音刚落,一名紫衣侍女便轻轻推开房门,另有几名粉衫侍童捧着菜肴、果品、点心、酒水缓缓走了进来,不一会功夫,摆满了桌子,众人又请安退去,如此房内只余谢袭明裴子渊并玲珑三人。

    玲珑走上前,欲给二人斟酒,却被谢袭明拦下,先前他已探听到玲珑善曲,因而道:“不劳烦娘子,娘子琵琶了得,烦请娘子为我二人弹上一曲可好?”

    “是,公子想听什么曲?”

    谢袭明正欲答皆可,裴子渊已先回道:“《汉宫秋月》。”

    “公子?”玲珑心下迟疑,不明白此时此地为何要作此等悲凉之曲。

    裴子渊却不再言语。

    谢袭明看着裴子渊似有所觉,转头安抚下玲珑,只让她弹便是,随后提起酒壶,简单查验后笑道:“我为子渊兄斟酒。”

    裴子渊合上折扇抵住酒壶,低低出声:“谢明……”

    “子渊直呼我成美便好。”谢袭明看着那玉色的折扇、雪白纤长的手,心生一计,故意惹他:“不若也可唤我一声好哥哥。”

    闻言,裴子渊眉头微挑,怒极反笑。他冷哼一声:“当真好生不要脸,且不提你我年岁,就不知我这一声哥哥,你受不受得起了。”

    谢袭明心下了然,他观裴子渊乃是大富大贵之相,虽先前卦象显示对方困于囹圄,但仍不失贵介之气,便知其来头不小,现下看来,只怕是哪位皇亲国戚抑或皇子皇孙也未可知了。

    一旁,玲珑挽起袖口,抱起琵琶,轻轻挑拨,和准了弦索,奏起开来。不一会儿,曲至高潮,谢袭明向裴子渊道了歉讨了饶,忽然不遮不掩直问玲珑道:“玲珑姑娘可是同芸娘关系匪浅?”

    只见玲珑两指勾起,立时弦断,琵琶声戛然而止。玲珑顾不得指尖沁出的血珠,强装镇定道:“公、公子何出此言?”

    谢袭明不做解释,他看了一眼玲珑腰间的帕子:“姑娘这帕子着实精美的很,想必绣者所费心思不浅。”

    先前他与玲珑调笑时,敏锐地瞥见那帕子角落处纹了一个并不显眼的“芸”字。

    玲珑抿唇将帕子牢牢攥在手里,防备地看着二人,一时间心中浮起万种可能。

    谢袭明轻叹一声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予玲珑,“姑娘先擦擦手吧。你放心,这般说听起来确实不像好人,但我二人实无恶意。先前对姑娘多加试探,得罪了。”

    玲珑接过手帕,却并不使用。

    瞧着玲珑苍白的脸色,谢袭明明了,他以退为进安抚道:“娘子不必惊忧,若不愿意,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们也绝不会伤害娘子。只盼娘子知晓一点,如娘子所料,沈芸姑娘之死必有蹊跷,且若我没有猜错,类似的事件恐怕不是第一次了,而我二人来此,正是希望能查明此事,还沈芸姑娘一个公道,也还各位一个安心之所。”

    正对着灯光,谢袭明的眼睛明亮异常,深邃清透,迸射出一种热烈的光,他直直望进玲珑眼底、心底,与先前不同,此时他态度庄重,神情肃穆,就这么背脊挺直地站着,却莫名令人安心。

    见此情景,裴子渊悄然收回手中拿出的巡抚令牌。

    玲珑心头触动,又忆起过往同今日种种,暗道不若赌一把,正欲开口,楼下却突然传来震耳的欢呼声,便是玉兰间有着不错的隔音,也叫人听的分明,可见楼下气氛之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