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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一归路三

    

血色一归路·三



    打草的钉耙为了能在农忙之时效率更快,往往在耙齿处打磨至尖。

    可从前只听说钉耙作用以农具,打谷能做到声声有力。可谁听闻过将其狠砸入血rou之躯,带起不输以刀剑的锋利。

    风中都带着淡淡铁的腥锈味道。分不清究竟是来自农具,还是来自被脚踢压伏跪地,一下下承受捶打的少年。

    他玄青衣裳的肩部部分已经有所破损,道道裂缝之下便是翻出的龟裂皮rou,血顺着砸出的几个深窟窿往下滴,远远看上去像是水渍,如青瓷出窑即碎般瓶面留痕,皆因是起耙人绝不留情,下足了手:“还我儿命来!”

    女人抽泣声不停,拉长荡漾在上空,为这原本平静的镇子增添上叫魂的冤屈,“我的儿啊,我的田七。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居然狠的下心。”

    她光是叫喊了还不解恨,要指天大骂,“造孽哟,那个哑巴也是个扫把星。娶进来没多久,肚子没有动静,还能克走我儿!”

    “早听田七说鹊儿是个不安分的!说,是不是你早有预谋和她勾搭到了一起,要谋害我的乖儿!”

    “你搞坏摆渡的野丫头那个就算了,还来祸害我们田家是要做甚?”

    同骋并没有痛到昏厥过去。他听了这句,却还能有力气直起腰背抬头去怒目直视那上来揪他耳朵的田家婆子,含血喷她一口,轻蔑道,“笑话。你哪来的脸面,要拿只想着裤裆二两rou的畜生东西和茶茶她相提并论?”

    吓得田老婆子一哆嗦疯癫着向后退,嘴中还念念有词道“还我儿来。”

    在场的众人皆不忍直视,带了孩子前来看热闹的妇人更是要捂住怀中牙牙学语的孩儿眼睛。

    群众或许有着雪亮的眼,但那双眼无力也有限。他们畏惧田家这伙人的疯劲,仅是有几个看不下去的打抱不平,“婶子,话也不能这么说。茶茶是咱大伙看着长大的孩子,长成这么大是自愿做了好事,一个人搬到水边摆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阿骋小兄弟自进了医馆,一直都是本分做事。咱几个看病生病的相处下来,哪个不晓得他的为人。”

    “而且三七年纪都可以让您抱孙子了。他自个儿,怎么还是个孩子?”

    “田三七爱玩他女人,咱又不是不知道……叫声大白天的都能从院子里传出来。往不好听的说,跟野兽一样。”

    “那是人家的家事。你怎么就知道他媳妇没事了?况且这小子是个异乡人,虽话不多,但平时瞧着脑袋转得灵光,你怎么知道他不吭不哈的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是不是好人,可不会写在脸上吧?”

    “你说他若仅是路过,为什么只背了茶茶走不救其他两个?这可是坏了一个,伤了两个呀。”

    “也是。上次走茶一事就该看出来,咱还是太相信他们外来人了。”

    “就是因为你的好大儿。鹊儿被打到昏迷不醒,浑身青斑咱都看得见!你嘴里说的那个摆渡的野丫头。茶茶,她每日里仅是尽责地守船,也因为你的儿子躺在了那里成了个木头人!”人群里这时钻出来个盘了牛角发髻簪银花的女孩儿,甩开本来是拉扯着不让她开口说话的中年妇人,“娘,您别拦着我!就算是快嫁人,要避讳我也得说!”

    “人在做,天在看!”

    “还有那些个嘀嘀咕咕的,当时在场的,怎就不知拦住那个不知死活的的烂男人?怎么就不知道搭把手救人?”

    “好一个人在做天在看。仙仙你再不躲开,小心我连你一起打!”田三叔年纪上来,人却不认老。五十有余头发斑白的汉子,只要是为了家里的独苗苗,年轻人吃的苦他都能吃。想到那个苦命的儿无辜丧命在巷口,死时连眼睛都没能合上,这一挥耙的手更是认准了要往那不知好歹的畜生脑袋上砸,“肯定就是你没错。即便是路过,也应该能救我儿子的!救不了,我就要你以命换命!”

    同骋不躲闪,可也绝不闭眼认命。

    你如何判定一个人的好坏呢。你又要如何断言一个人是否拥有恶意呢。你仅凭眼睛就可以看见吗。你仅凭双手就可以摸到吗。

    因为你认为她本性向善,所以便以为这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因为你认为他本性是恶,所以便一味娇纵,美其名曰是通情达理吗。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以往,他会嘲笑那些大道之行者,笑他们为何还对这个世界抱有不切世界的幻想。

    执迷不悟的大有人在,为何还要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你看,你奉献善意面对的人是如此丑陋,他们根本不值得。

    可是,又有那样一个笨蛋。她说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为此,她愿意对身在泥潭里濒死的自己施以援手,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最初接近她的目的是为何。

    那些丢失的人情味,快乐与自由,重新站在太阳下的勇气和温暖。

    是她重新赋予他的,都是她重新交给他的。

    如果重来一次,他也会动手的。为了茶茶,也为了她留在自己心中重新点燃的希望之火。

    没有了她,又谈何他的性命呢?

    那耙子砸下来,却并没有实打实落到他的身上。

    “伤了我家妹伢子不够,田三叔还想要再了断我的徒儿吗。”来者镜平,稳稳用药箱接下这一棒,把仙仙和同骋都护在了身后,“话事人还没来,我看谁还敢挑这个头。”

    “镜平,你个死东西护短。”田三叔咬牙切齿,“都欺负我田家不是。”

    “都听到起,你们谁胆替这黄口小儿做担保,就是和我田家过不去!”

    “这……”此时再无一人愿意多嘴。

    此事疑点重重,谁愿意为了他乡之客冒犯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邻人家呢?药房小徒弟和渡船的少女还可以再换,但事关吃饭一事,那可是和各家各户稻谷脱壳多少都要打个照面作拜托的田家有关啊。

    只是可惜了碧水河畔,再也见不到那有着动人歌声的小姑娘了。可惜了药馆叫人探病等得焦急之时,门口再无一个捧书耐心解答的小兄弟了。

    “师傅。”同骋吃力地去爬跪着拉他。

    他只够到了镜平的衣角,在青地与白衣上均拖出一道血迹,对上镜平探究到底的眼神摇了摇头。

    他知道师傅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我是,我是,也是我做的。”

    可我也好恨啊。

    如果承认可以的话,为什么替她吃苦的不是我!

    “我敢!”仙仙不要镜平庇佑,“我信的是善恶有报。”

    “我,我也敢!”阿展站了出来,方才他迟疑,又因为顾及婚前习俗不能同时和仙仙一起出现而怯懦,已是让他害臊,“我信的是鹊儿,茶茶和阿骋。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敢。”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也纷纷举手出来。

    “我……”齐光犹豫地举了手。

    “我也敢。”湘湘放下搀扶阿爹的手先行往前走,回头向想要叫住她的明赫比出口型,“予人方便,予己方便。”

    她且将买豆取药前后,少年问她风筝又私下找她交换东西如何如何的事情一说,只是略微把时间移花接木,说的和事发时间有所出入,又有医馆其他几人作证,乍一听确实让人信服。

    “湘湘,你平时是最听话的。怎么也不懂事跟着闹。”龙文傲像是斥责。

    “可是阿爹,万物讲一个理。这坏的坏了,伤的伤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也要敬畏生灵,珍重活着的人啊。”湘湘道,“而且湘湘不撒谎,不信,可以问当时也在场的镜平师傅。”

    “确有此事。”镜平开口,他走去掀开白布只看一眼田七的尸体,抹去他嘴角血迹凑前闻了闻,便道:“田七是否在出门前也喝了什么发物,例如鹿血之类……滋阴补阳之物。”

    “我看,还是让镜某带回尸体仔细查验一番再做定夺。这要是真的查出什么来大肆宣扬,也是不好吧。”

    “我的儿,你还只是个孩子啊。”轮到田三叔支支吾吾不再作声。他和老婆子确实知道儿子午后喝了那个,也知道儿子儿媳在庭院里所做的种种。老两口只当是孩子乐趣,兴致来了便扶,管他那么多。

    至于田三七最后对茶茶做了什么,又是如何落得这番天地。他们其实更加不希望知道真相,“不验了!我老田家命苦,我儿遭不起这个罪啊。”

    死因另有隐情,只是前因后果也该有个了断。

    事情最终以龙家话事人负责主持田家三七葬礼事宜,再由着各家各户善捐结果了。

    而鹊儿,茶茶及同骋几人的伤势,还得看各自的造化是否能顽强挺过。

    待到人群散尽。镜平和仙仙,阿展他们几个去扶了地上的少年,几个再轮番话别,该保重的保重,本该准备喜事的准备喜事。

    这阴霾重重的天日之中,昏鸦起,如血夕阳虽亮,却把人脸照得晦暗不明。

    镜平示意,让齐光先走。

    只是终于等到只剩二人之时。

    “混账东西。”他对着扶墙勉强站起的同骋喝道,“我已知道你是。合欢蛊印,刀口都不瞒我,因为你利用了茶茶。是还是不是。“

    “是我,全都是。”少年额角因伤口崩裂冒出了豆大冷汗,一口应下绝不辩解,“千刀万剐的该是我,我认。可是,我只求您让我回去看看她,让我等着她平安醒来吧。”

    “哪怕,就一眼。”他平静抬眼,只是看镜平的墨眸中浮动着坚定和微弱的火花,原来先前的死气,原来竟是傲然和淡薄劲,也随之消散了,浑然只剩下一副空壳,“同骋……求您了。”

    “好一个全都是。你若煞费苦心光是利用,大可不必这么快就冒头。”镜平眯眼打量他,良久良久叹气道,“我要是想让你死,方才就不该替你说话。”

    “去,去守着她。比起我们,茶茶最想见到的该是你吧。”

    “至于其他的,等你好过来慢慢与我说。”他呵呵笑道,转身招手,“这路,我就不扶了。听海堂的人,能做到吧?”

    镜平顺着斜阳,缓缓向前。徒留同骋于阴影之下,越走越远,最终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阿颜。是福是祸都躲不过。茶茶现在是大姑娘了,长成了你希望的样子。受你在天上保佑,她福大命大,定可以熬过这一关。只是听海旧人——罢了,是我们都逃不掉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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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人命挂钩的事情还是要付出代价,哪怕是正义的。

    我写了很长时间,之后大概还要修一下这一部分(总觉得逻辑有地方不对……?)

    啊啊啊啊啊啊冷面男孩好难写,希望塑造人物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