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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眉眼却是俊绝,像把光芒乍现的利剑。他神情如常,唯独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第3章“儿臣给父皇请安,祝父皇身体康健,福寿万年。”直到这少年——也便是他前些日子才寻回来的二皇子景牧,走到他面前行礼,乾宁帝才反应过来。“无须多礼,平身吧。”他缓缓说道,接着便垂眼打量着这个自从他被接回宫来,自己便没正眼看过的儿子。方才那一眼,这小子深沉凛冽的模样似乎只是错觉。这少年如今规矩地站在他面前,磕磕巴巴地请过安后,便寡言地一声不吭,双手握在一起捏来捏去,略显局促地任由自己打量。……确是生了个好相貌,眉宇之间颇有先帝风骨,五官处处又全是他当年那个宠妃的影子,虽才十来岁,已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好模样。只可惜似乎是在宫外长起来的,便通身局促,像只刚被捉回来的流浪小犬一般。这番认知反而让乾宁帝对这个孩子心生了些许爱怜。他几十年来,很少见到身边有这种一眼便能看得通透的人。他做久了帝王,这种人是最好拿捏的,最让他觉得安全。于是,他便难得地发善心,替这孩子考虑了些许。这孩子母妃早亡,流落民间,如今骤然回宫,又不得自己垂怜,必然是过得艰难。这么想着,乾宁帝声音都柔了几分,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景牧闻言,瘦削的肩膀一颤,又跪下去:“父皇恕罪!儿臣……儿臣不过是……”乾宁帝心中有些情绪莫名其妙地膨胀起来,叫他通身透出一股轻松舒畅。他看着景牧这样,不由得更为怜惜,甚至弯下腰去,扶住他胳膊,道:“不必怕,起来回话。”景牧应是,垂眼起身,低声道:“儿臣来听诸位兄弟念书。”“噢?”乾宁帝觉得新奇,追问道:“他们念的弟子规,你从前没读过?”“儿臣当年身份低微,尚不得温饱,更请不起先生,只在军中粗识几个字,并没读过书。”景牧低着头,神情模辩,那声音却是落寞低沉,带着些许羞愧和自卑。乾宁帝闻言,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隐约想起了当初自己和那位芸贵人的往事。当年自己似乎是真的恋慕她,到了江山都能不要的地步。但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帝王薄情,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唯独每年芸贵人忌日时,他才会故地重游,将往事当故事一般品味一二。但是,若是当年的自己,定不会让那女子的孩子沦落至此的。“你可想过,你读书是为了做什么?”半晌,他问道。景牧像是被问住了一般,支支吾吾了半晌,涨红了一张脸,低声道:“父皇的孩子,都是能识文断字、出口成章的……景牧不愿做这个异类。”“噢?”乾宁帝听惯了自己儿子那些“要辅佐父皇,报效朝廷”的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仅仅这样?那识文断字之后再去做什么,可有想过?”“……。”景牧低头,似乎真的思索了起来。片刻后,他面带羞赧,不好意思地笑道:“景牧不知。景牧从小的愿望,便是衣食无忧,有屋子遮风避雨。如今这些,父皇都替儿臣实现了。父皇富有四海,儿臣没别的可报答父皇,只有努力赶上各位兄弟们,不让父皇蒙羞。”乾宁帝闻言怔了怔,继而舒展眉峰,朗声笑了起来。“朕答应你。”片刻后,他面带笑容,正色道。“三日后的琼林宴,朕定当替你找一位最渊博的师父。”景牧顿了顿,继而低头谢恩。话说到这里,乾宁帝也觉得有些乏,尤其那春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冷了。他抬手召来步辇,便回了镇元殿。他坐在步辇上,心想,自己似乎从景牧身上找回了当初深爱芸贵人的原因。这宫里头,当初唯有那个女子是鲜活灵动的,待自己的满心钟情倾慕,一眼便瞧得出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自己唯独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才觉得心头鲜亮,万物有色。思及此,他开口道:“去栖荷宫。”栖荷宫,正是那位芸贵人当年的住处。他身后,景牧慢慢地站起身来,抬眼看向乾宁帝的背影。他此时像变了个人一般,腰背挺拔,身如青松,通身都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度,早就不见了方才的局促胆怯。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唯有那一双眼睛,寒潭一般,翻涌的情绪像北地刺骨的风雪。——疏长喻的腿伤本就不重,被这么强按在家中养了两三天,便全好了。他原本连这三日都不愿养。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前世拜相的那十来年,明里暗里的刺杀他不知经历过多少,轻轻重重的伤受了数次,都全然无事,更别说这次不慎摔出的小伤。况且,他右腿残废了数年,终日被疼痛煎熬着,早成了习惯。如今这点小磕碰,相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他心里光惦念着城外鸢湖的白堤垂柳,那可是这兆京城春日最难得的美景。他前世少年时每年春日必游鸢湖,可后来牢狱之灾,成了丞相后日理万机,算起来竟是十多年没去看了。如今春色正好,那垂柳的新芽必定是最喜人的模样。思念得紧,实在叫人思念得紧。“您还去鸢湖看柳树?”空青听到他的话时,将那药放在他手边。“老夫人房门都不让您出,还说若您出了院子,便打断奴才的腿。您若真上鸢湖去了,奴才三个脑袋都不够老夫人砍的!”说完,他把桌上的药往疏长喻那儿推了推。“您趁热喝了吧,奴才好向老夫人回话。”疏长喻瞥了他一眼,只得作罢,无奈端起了桌上散发着苦味的浓厚药汁。故而,直到三日后的琼林宴,疏长喻才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出门了。在空青替他系带时,疏长喻舒展筋骨,心想,且不提前世种种,但这一世,皇上举办了个能叫自己出门走走的琼林宴,也算是对他的大恩一件。待疏长喻穿好直裰,空青又捧来一件藏蓝色外袍给他穿上。疏长喻本嫌累赘,可一会待宴席散去,便该到深夜了。届时更深露重,自己这一点受不了寒凉的身体确实受不住。疏长喻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府门口。车夫看他披着件薄大氅走出门来,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拿过一个脚凳来垫在马车边。疏长喻脚步顿了顿,接着便由空青扶着,踩在脚凳上上了马车。脚下坚硬的触感熟悉又陌生,让疏长喻不由得晃神。前世他做了丞相后,他便有专门充当脚凳的奴才。每每上下马车时,都有人自觉地跪伏在马车边,由他踩着脊背上车。人的脊背自然是温暖的,带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