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 - (21强欣清水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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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一脸凝重地站在冰箱前。 冷藏层只有两瓶矿泉水和几个香蕉,冷冻层更是空空如已。 他看了眼表,快十二点了,想了下,决定等到一两点错过高峰期去商业街吃饭。 再去大型超市买些速冻食品? 但速冻的味道欠佳… 由奢入俭难啊。 原本,高启强周六的生活非常规律。睡到自然醒,九、十点全家一起去福禄茶楼饮茶。早茶过后,高启强会再要些打包,开车去安欣家。 安欣面上不情不愿,“你看望孤寡老人呢?” 高启强扫了眼,灶台干净地很,他开个电视的功夫,安欣已经开吃了。 高启强也不戳穿,下楼去拿别的。 他在车库里换了件衣服,提上后备箱里准备的蔬菜水果rou类,搭电梯上来,站在安欣房门前,清了清嗓子。 “安大爷在么?我是强盛集团的小高,送温暖…” 话没说完,叼着筷子紧急开门的安欣冲过来开门,攒着高启强肩膀给他塞进来了。 安欣在门口张望半天,他这是两梯四户的家属楼,上下住的熟人不少,他可丢不起这人。 始作俑者已换好鞋,把乱七八糟塞到冰箱里,无辜地看过来。 “晚上吃排骨还是鱼?” “…排骨。” 安欣坐回餐桌旁继续吃饭,高启强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安欣家有个投影仪,新玩意儿,警局年会抽奖中的。高启强兴冲冲地买了幕布,在安欣家白墙上打了孔挂上去,俩人在沙发上挨着,一看就是一下午。 五六点了,高启强张罗着做晚饭,也不要安欣过来帮手,嘲他毁锅不倦。安欣暂停一下回一句话,到高启强的轮次就加大音量,采用精神胜利法。 晚饭做好,高启强从柜子里拿出保鲜盒,分装出几份,放进冷冻层。安欣工作日三餐都吃食堂,但难免遇到口味不好的,晚上回家热着方便。 高启强迟疑了下,“你会下挂面吧?” 安欣怒瞪。 高启强笑笑,顺手把安欣的方便面和饼干装进自己的包里,“这都添加剂,少吃。” 安欣:“我们加班人人都吃泡面,比不上高老板金贵。” 高启强:“是挺金贵,我看看,哟康师傅牛rou面升级版,加了真牛rou,一盒得十几块吧?” 安欣:“给你算二十,谁叫你有钱。” 高启强举起果盘,“那你记得扣。” 橙子和猕猴桃放得久,高启强洗好提子,切了芒果和蜜瓜,一起摆上桌。 安欣施施然走过来坐下,看着高启强忙来忙去,分装,盛菜,刷锅,扫地… 高启强一甩抹布,“早晚装个洗碗机!” 安欣分了双筷子放到高启强碗上,憋着笑:“我可享受不起腐朽的资本主义哦。” 高启强脱了围裙,擦去油渍,连着脏衣篮的一起送洗衣机,走过来坐。他舒展下酸痛的臂膀,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阿玛尼的针织毛衣简约朴素,领口处的小螺纹和如今的高启强一样闷sao。 就是没口袋装钱。 安欣顿住。 高启强又往下解了颗扣子,“资本主义表示,可以分期,不许赊账。” 安欣闷头夹菜,扒饭的速度不知不觉变快了许多。 周日的生活就更简单了。 安欣懒洋洋地起来,高启强昨晚走之前给家里打扫地干干净净,安欣看着也舒心。早晨中午对付几个剩菜,下午出门溜达溜达,晚上买两个小炒回来,再加一听啤酒,看着球赛,喝到微醺,洗漱睡觉。 ——一个安欣喜欢的,宁静、温馨、满足的周末。 当然,每个月能有这么一两次已经不容易了。 安欣这个年纪,在一线升不上去的大多转了二线,能升半级,工作还清闲,得以照顾家里。 就他是个例外。 和他一届入警局的,李响是升的最快的,前两年调任了勃北市副局长,听说最近找路子想提前调回京海。 可他李家村小门小户出来的,哪又认识什么人。 老局长,孟局市委书记做了五年,成绩斐然,正是升省里的关键时刻,李响打了几次电话,都说不在家。安副局倒是接了,他管京海市政法委,但市与市之间的调任,要听省里的安排。 安欣听他抱怨,主动开口,“高启强手机号没变。” 轮到李响楞了。 李响老婆推他胳膊,李响忙满上,敬一杯酒,“欣啊,我…别的不说了…谢谢你!” 安欣没推辞,接过来一口干了。 他看了眼客厅正对着的卧室门。那里面是早早吃晚饭,被赶回房间写作业的李响女儿。 李响的丈母娘也是李家村出去的,早一辈搬到京海市里,一家子都是国企,工资不高不低,胜在稳定。家庭条件比李响家好一点,前面结过一次婚,没孩子。李响这边则是09、10年局势稳定,孟德海调回政法委系统,他才开始相看,妥妥的35岁大龄男青年。 李响没别的要求,就一条,住城里不回村。 2006年,李家村在李有田父子去世后闹过一阵,李响爸被推出去,高启强倒也痛快,加了不少钱,但要求钱和房只能选一条。 建工集团在网上公布,不用户口本,身份证就能快速登记。 不少小年轻都动了心,偷偷摸摸把家里的宅基地卖了,拿着钱大手大脚在京海走不动了。 这不巧了,白金瀚在做充值送酒活动。 诶,游戏厅也是… 等家里的老人发现,不仅地没了,钱少了,人还在派出所蹲着呢。 高老板无辜,但好说话。 李响爸被推出去,刚和来消防厂催货的人道歉完,又要带着相亲去各个派出所捞人,生生磨没了脾气。 李家村的人耍横可以,真遇到事了,畏畏缩缩地跟个鹌鹑似的。 李响爸强撑着,软硬兼施地叫来李响,和建工集团再谈了一轮,要了房子,之前要钱的那些涕泗横流地还想要地,他就装傻。 他儿子要相亲结婚生娃娃,什么能比这个重要? 跟来的安欣留下,拽着高启强去隔间质问,他是不是欺负村民没文化,仗势欺人。 高启强理理西装,叫安欣不信就去市场调查,他给的价足比市价高两成。 高启强喊他的心腹班子去吃庆功宴,昂首阔步地走了,转过身的瞬间笑出声。 他这叫,一箭双雕。 一则动用建工集团账上的钱收购土地,把工程给强盛做,左手交右手。 二则打散李家村,回迁房给他们再分远点,几年过去,谁还记得谁。 高启强美滋滋地颠着走了,甚至冲路过的李响挤了挤眼。 看的李响一言难尽,叫上安欣搀着老爹走,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个念头,他要找个稳重些的对象! 06年签合同的时候是建工集团,到了09年交房的时候,对接的已经是主业务在沪交所上市了的京海市著名民营企业,建工集团。 李响家分到两套房,小一点的七十平,选在李家村人最多的小区,给他爸养老。大一点的一百二十平,高启强给换了小区,安排在京海市实验小学和第一中学的学区房。李响犹豫了阵,把市局分的房卖了,凑了笔钱当做补差价,还是搬过去了。 他已经领过证,等着房子办婚礼呢。 李响和他老婆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办完婚礼接着备孕、生孩子,10年女儿出生,到21年,都读五年级了。 小女孩从小到大一声一声安叔叔甜甜的叫着,让安欣怎么装傻假装不明白李响的意思? 小女孩回房写作业前还吐舌头呢,说是爸爸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想多和爸爸待会。 促使安欣下定决心,让李响去找高老板。 看着李响感慨欣慰的表情,安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点? 太他妈矫情了。 安欣赶快赶走这个念头。 他也希望李响回来呢。 安欣对张彪升总队长没意见,张彪爱钻营,是张彪的事,和他没关系。但现在的局长和副局长,他都不喜欢。 局长是来等升迁的,和稀泥一把好手;副局长是实干派,可干的方向,和安欣想的不同。 比如安欣觉得一线经验最重要,每次有案件不管是不是自己队的,安欣都要求亲自去,副局长就装作批评小年轻怕苦怕累,下现场的活还要四十好几的安副队亲自出马。安欣要求新来的队员每周运动打卡,队里一片哀嚎,副局长就安排刑侦课,专教电子追踪器。 安欣不悦,难道最后不还是要靠双手双腿去按住罪犯么? 所以刑侦课要上,运动步数也要打卡。 副局长不好直接干涉,随安欣去了,但安欣仍是别着个劲,更期盼李响回来。 赵立冬的事大致解决后,李响竭力减少了和高启强的接触,用他爸的话说,高启强那滑头劲,和他们朴实的老李家不是一路人。这次没办法了,李响硬着头皮拨通电话把事说了,下个月休息就跑到京海市局,找到加班的安欣吐槽。 安欣听李响学高启强,“哎呦,李局长好久不见~这个事情难搞的喽!~不过呢,李响呀,咱们是老交情了~” 李响忍着和高启强拉扯完,一脸酸爽,“你说高启强是不是没卖完的泥鳅成精了,黏不拉几的。” “他不是泥鳅。”安欣弹了下桌上的鱼缸,漂漂亮亮的小金鱼打下尾巴,悠闲地穿梭在水草间。 泥鳅多丑啊。 黏糊糊的高老板路子广,办事快,很快传来了消息。 好消息:正局长马上就升官了,有空位,年底李响平调京海市副局长。 坏消息:原副局长升任局长。 除了安欣,皆大欢喜。 李响喜气洋洋地问安欣,他想请高启强吃顿便饭。特意强调了,不超过人均两百元的规格。 安欣才应付完指导组,又有点烦讨厌的人还在,心不在焉地顶回去,四月份不当不正的吃什么饭,事办成了再说。 然后,高启强的受伤令他猝不及防。 “犯罪分子持刀绑架,意图威胁当事人跳楼,被跨区协助的武警当场击毙。” 在刑侦队长张彪结案后的数日里,安欣熬白的头发仍成倍数增长,发尖挂着他午夜惊醒涔湿的冷汗。 医院那边探视时间和人数有严格限制,高家人还不够分呢,安欣排不上号,隔着手机他又说不出来什么。 高启强做手术那天,安欣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主动去找副局长申请调离专案组。 副局长一脸懵,心想这案子本就是张彪负责的,而且已经结案了,和你安欣有什么关系。 不管副局长怎么想,安欣自己松了口气。他的内心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高启强不会就这么罢休。 何况,对方这次动了他的meimei。 小兰是很懂事的,安欣想,有什么也不能是小兰的错。 下班到家的安欣等到了懂事的小兰的电话,她哥的手术一切平安,腿骨打了个固定,完全康复可能要三个月,下周出院回家休养。 安欣给自己煮了份饺子。 打那以后,安欣周末的三餐就成了大问题。 以前高启强隔三差五地会叫司机放些餐点水果到安欣家车库,再发消息叫安欣去拿,安欣发的购物卡几乎都被高启强骗走了。 现在投喂没了,他拿着购物卡,在超市里和瓜果蔬菜面面相觑,彼此不熟。 安欣果断地放过自己,准备回去加班,拿了两个饭盒回警局食堂蹭饭。 周末的食堂人不多,认识的同事和他打招呼,多说了一句,安队聪明啊,在食堂吃比自己做划算。 同事不知道随意的一句话触了什么霉头,就听安欣阴着脸,憋出一句,“我不是想占公家便宜!” 他气鼓鼓地当场吃下了两份饭,站着写完的周报。 不想被误会是薅单位羊毛,又不愿意两天都在饭店吃,安欣开始了饺子评测之路。 谁叫他的田螺大爷伤了。 什么白菜猪rou,什么三鲜灌汤,什么荠菜素的…安欣都快吃吐了。 他甚至打电话,幽怨地催问李响啥时候回来,不仅少个李响家蹭饭,他还不好意思去孟叔家。 高启强收下安欣带来的黄桃罐头,问他吃完饭要不要带点走,或是干脆每周末给他送一次。 安欣:“不用。” 安欣坚决拒绝,吃过饭马上冷硬转身,落荒而逃,生怕下一秒自己后悔。 安欣吃速冻食品心如死灰,高启强做康复训练度日如年,原定的三个月在陈书婷的计算下当月不算,再加一百天,直到八月尾伏天结束,才放高启强出笼。 强伯的小电驴被锁,陈书婷说骑车有风,只许开车,车上还不许开冷气。 高启强乖乖道:“好的。” 高启盛内心的弹幕几乎实质化:他妈的八月份有个屁风,有风才凉快呢。 高启强按住弟弟的嘴,挑了家里最朴素的车,没开空调,巡视完几间公司,开到敬老院门口,在车里擦干汗躲着人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才下车进去寒暄。 老人们知道小高为了救meimei腿被人打折了,经常向来看望的亲人询问高启强的情况。有几个关系近的更是亲自给高启强打电话,隐晦地问他需不需要各方面的帮助。这天守着真人出现,围过来说个不停,高启强连来一周,总算是一个个说完话谢过来。 要说老人年纪大了,分两种,一种迷信各种玄学,什么红外线保健磁场能量石啊,几千几万的买。高启强特意嘱咐过护工,这种一定要和家属商量,不过要是便宜的呢,也不要管太多,老人不一定不知道是假的,兴许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另一种则酷爱土产品,纯手工无添加的,讲究野菜土鸡蛋土鸡。东西带个土字,能多吃半碗饭。 高启强陪着听老干部们讨论,默默记在心头。 陈书婷生高晓晨的时候月子没做利索,再加上一贯爱漂亮,不管几度都穿风衣裙子,身子受了凉,这几年每月来例假的时候难受的厉害,看中医调理也不见效果。 每月到时候高启强都如临大敌,止痛片备着,但陈书婷不痛,只是发虚。高启强没听西医meimei的意见,依然是叫厨师准备好红糖水,煮好红豆红枣圆子,至于热水袋就不用了,他觉得婷婷更喜欢他暖呼呼的智能熊爪。 这个月陈书婷复诊,老中医说她忧虑过重,休息不好,恐怕月经时会更难受。 高启强知道,陈书婷本就容易失眠,这几个月cao心他的伤腿,夜里怕他要起夜上厕所,几乎没睡好过。 高启强适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问阿婆具体在哪能买到纯天然的散养走地鸡。 往返六个多小时的路程,高启强五点多出发,十一点多端着两个小瓦罐推开安欣家门。 “你开了六个小时?”安欣盯着高启强刚好不久的腿,嗓门越拔越高。 “司机在楼下等着呢,”高启强巡视着几月没来的小屋,“我又不傻。” “哦,谁精的过你高老板啊。” 高启强顺手把沙发上的衣服挂进衣柜,回头指餐桌,“瓦罐乌骨鸡汤,快喝快喝。” 安欣知道高启强是去干嘛的,撇嘴道:“我又不是女的。” 高启强直戳安欣早年受伤的右胳膊,“谁说骨折要多补钙的,天天转发我骨科医院的科普小文章。” “我那都多少年前了,你找我摊油钱的吧。”安欣嘴上说着,已经走去厨房拿汤勺。 高老板养腿期间全国的乌鸡黑猪熬的高汤每日不断,连黑骨羊都送内蒙古空运来半扇。 只是,他千里迢迢买回来的,和采购送来的怎么能一样呢。 高启强表情堪称矫揉做作,垂头羞涩不知道给谁看呢。 安欣被热汤呛了一口,“老高,老高,喂。一把年纪了,别那么恶心。” 高启强想了想,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咱们刚认识那阵,三十岁的时候你就说我说话恶心了吧?” 安欣闷笑两声,“翻旧账啊老高?真的假的,我说过么?我给你问问?” 高启强瞅他,“顺便告诉我一声,你来买鱼不给搭葱。” 安欣:“反正是你做,不送你也得去买。” 高启强寻摸着安心说的挺有道理,“也是。”他看了看时间,“走了啊。” 高启强买完走地鸡,在村里遇上个土灶柴火熬高汤的,不由分说把人家一锅老汤都端了回来。 十六个小瓦罐,都不够他分的。 幸好高晓晨回美国了。 安欣站在窗边,看着高启强的奔驰驶离小区,逐渐消失。他坐回餐桌,小口慢啄清汤,直至嘴角的浅笑被枣核卡住。 安欣打开手机,给高启强发消息。 【安.:补钙加红枣干嘛】 【安.:差点磕掉我牙】 【高.:喝完记得刷下瓦罐,我明天叫司机还给人家。洗洁精补充装在抽油烟机上面的柜子里。】 【安.:…】 【高.:或者我叫司机拿回来刷也行。】 【高.:还是得买洗碗机。】 【安.:刷好了】 【高.:[赞]】 【高.:‘补钙加红枣干嘛’男人也有更年期,多补补好。】 【安.:你是不是看错文章了,看我发给你的,不要看营销号瞎掰。】 【高.:[欣][欣]】 【安.:你要打对字才会出表情】 【高.:我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