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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枕Ⅰ她说希望他以后每天开开心心的

    也不知道太女殿下睡得怎么样……

    惊蛰跪在地上想。

    可能是在太女身边习惯了,近来的生活都像做梦一样好,小沙砾磨着膝盖时,竟也会觉得委屈。

    他的眼泪包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就是不肯掉下来。

    但一转眼看到身旁跪得笔直的哥哥,他低下头,眼泪落下,啪嗒啪嗒地打湿了宫苑的地砖。

    “惊蛰!”

    妊临霜透过暗沉夜色和星点宫灯,打老远就看到两兄弟跪在地砖上,凑近一看,小孩儿脸上的眼泪掉得她差点心梗。

    妊临霜的嗓音染了怒气,变得喑哑,嘶吼道:“清明!带着你弟弟起来!”

    清明一回头看到她披头散发,满脸愠色。

    她手上还提了一柄明晃晃的剑,光可鉴人,背后是昏暗天地,活像一只刚从地狱里杀上来的修罗。

    他打从跟她进宫以来,就没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

    清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惊蛰,心想,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他垂眸忍着膝盖的酸麻起身,过去刚要扶起惊蛰,不想卫贵君宫里的女官居然斥责道:“大胆贱人!卫贵君让你们跪着!”

    女官话音刚落,妊临霜的剑已经搭上去了,怒极反笑:“骂谁贱人?说话前不如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那剑锋利得很,抵着脖颈渗出一丝血迹,冰凉的刃激得女官一哆嗦。

    “太,太女殿下……”

    灯火摇曳,她看到妊临霜好似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心里警铃大作,暗骂不好。

    刚才没看清,这披头散发的女人居然是太女殿下。

    情急之下她眼珠子一转,忙讨饶道:“殿下饶命,下官这、这也是奉命监督……”

    “呵。”

    妊临霜冷笑一声,径直提了剑闯宫。

    卫贵君宫里的守卫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拦都拦不住,又有皇太女的身份在那摆着,只能在她面前挡成一堵人墙,将她拦在大殿外。

    惊蛰和清明跪得腿麻,一瘸一拐地跟上。

    她们身后还跟了一溜儿太女宫的宫人,齐齐看着面前太女的背影,不由唏嘘。

    从未见过太女殿下如此生气的模样,不知为何,她那墨黑长发披散,竟然衬得她更帅气了。

    殿内灯火通明,仿佛已经等了多时。

    妊临霜隔着人墙望向里面的卫锦绣,还有躲在他身后假装不存在的卫玢。

    她墨黑瞳眸沉沉,看不出过多情绪,素手一甩,剑直插入地,石砖裂出一道深深的缝隙,吓得人墙作鸟兽散。

    这具身体本身的武力值就相当高,虽然自她来以后疏于练习,但吓唬人还是管够的。

    卫锦绣见状脸色惊变,缩在他身后的卫玢一哆嗦,胆怯地绕出来,不敢造次,跟着他行礼。

    卫锦绣迅速收拾好表情,脸上带着勉强的笑:“不知太女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头发遮了眼睛有点碍事,妊临霜让清明上来帮她打理,边皱眉审视眼前这两个男人。

    美则美矣,恶意中伤他人,在她心里不及惊蛰和清明半分。

    “殿下,失礼了。”

    仓促间,清明拔了自己发上的一根银簪,踮起脚迅速地帮她盘了发。

    “卫贵君。”既然对方行了礼,妊临霜也强压怒火,礼貌地还了他半礼,做一下表面功夫。

    “不过半日光景,不知本宫这两位小公子是哪里冲撞了您,值得您一回来就罚他们跪?”

    来的路上她已想了许多可能性。

    有可能触怒皇上的停灵丹一事,只有当天在场的人知道。

    她仔细叮嘱过御医,能亲眼观察病情已十分难得,不会随意外传。

    妊临雪重义气又好脸面,府上大力整顿,李宥父子俱已入狱,更不可能让卫玢知道。

    那就只剩下衿郎一事。

    如果卫玢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引得她们以为清明惊蛰和衿郎是同一类人呢?

    衿郎害她人尽皆知,宫里草木皆兵,尤其皇帝还因此与先太女不合,离宫出巡,必然心存芥蒂。

    而卫玢利用她们这种心理抹黑清明与惊蛰,门口守卫听信谣言,所以胆敢训斥她的人,也就说得通了。

    “公子?”

    卫锦绣闻言愕然地看向卫玢,低声急切道:“玢儿!你不是说他们就是两个引诱殿下日日寻欢作乐的贱人吗?怎么变成公子了?”

    “我……”

    卫玢本来就是气她之前赶他出宫的事,听闻她十分宠爱清明和惊蛰,看皇帝和卫锦绣都回来了,仗着自己受宠,连忙过来告状。

    他想趁机罚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这位未来太女正君的厉害,以后要是都入了宫,也算是他提前做了规矩。

    但是他没想到闹得这么大,皇帝听到他的话都震怒了,刚才看到太女铁青的脸色时,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卫玢,你说。”

    妊临霜一看他嗫嚅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们怎么你了,要让你如此记恨?”

    惊蛰站在哥哥身边,看着前面的三人。

    卫锦绣当真如传闻中一般艳色逼人、身姿窈窕,卫玢也当之无愧世家公子第一的称号。

    他之前只在席间或道旁远远地见过卫玢几次,近看更显娇俏可人、灵动非常,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自惭形秽。

    也许像这样好看的人,才配做太女殿下的正君吧……

    “卫玢,你不配做本宫的正君。”

    却听妊临霜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他一抬眼,就看到卫玢不敢置信的眼神。

    妊临霜不等他回应,就皱眉道:“本宫不管你之前是如何污蔑他们,今日就明白地告诉你,也在诸位宫人面前为他们正名,免得受了人诋毁,让大家以为他们是第二第三个衿郎。”

    “他兄弟二人由皇姐举荐,是本宫亲自带回来教导、培养的人,平日里照顾本宫的衣食起居,底细清白。”

    “太女宫里人人都敬他们一声公子,这几日来,他们的善德良行也得到了宫人们的尊敬。”

    惊蛰看着她的背影,鼻子一酸,突然很想落泪。

    “卫玢,你成天在宫里乱窜,拈酸吃醋、蓄意勾引、投怀送抱,本宫都不曾与你计较。”

    妊临霜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像在教训一个孩子。

    “本宫本想就这么顺着母亲的旨意接受你,容忍你所作所为便算了,但如今看来还是不行。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记恨本宫身边的人,还颠倒黑白地告状。”

    “太女殿下……”

    卫锦绣看着卫玢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做错了,误会了清明和惊蛰,想道歉却被妊临霜挥手打断。

    “卫贵君不必说了,此事本宫心里自有计较,但这卫玢绝不可能成为本宫的正君!”

    她一挥衣袖回身,就想带清明和惊蛰走,没想到抬头看到了更让她头疼的人。

    皇帝和皇后正在殿外看戏,脸上带着笑意,不似守卫说的“大发雷霆”。

    估计是她方才说的话起作用了。

    妊临霜恭敬地行礼:“母亲,父后。”

    宫人们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妊千澍点了点头,看了眼她身后那两个男子。

    自她一进宫,属下便已经通报过她有这两个人的存在,未等她了解详细,卫玢便先于她们告状了。

    他身后是宰相和卫家,她想横竖这两个男人无名无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便纵容了卫玢拿他们出气。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不近男色的女儿,前脚刚送走一个衿郎,后头又为了这两个男子大发雷霆。

    而且这两个公子在宫中似乎风评颇佳,连上了年纪的宫官都为他们说话,让她一时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才好了。

    她思考的同时,站在身边的皇后也在仔细打量清明与惊蛰。

    只见他们眼神纯善,神情恭顺,尤其那个小的,从进来以后眼睛像黏在他的女儿身上似的,满心满眼都是她。

    “孤听说你把男侍都遣退了,现在离了他们身边也没个人伺候,那便让他们留在你身边吧。”

    妊千澍听闻她离宫这段时间,太女的正事一点没耽误,反而还比之前更通达了,心下也有了考量。

    怎么办呢,自己的女儿只能宠着。

    “此事是孤没打听清楚,委屈了你这两位小公子。”

    “临霜谢母亲体谅。”

    妊临霜见她不生气,心下松了口气。

    皇后见皇帝表态了,看着惊蛰慈爱地笑了笑:“你们叫清明和惊蛰是吧?”

    惊蛰鼻头红红,眼神却亮晶晶地点头。

    皇后殿下好亲切呀……

    “回头本宫让宫官给你们送些宫里的服饰,既然是太女身边的公子,以后就不要再穿得这么……简单了。”

    “霜儿,你也是,宫里上下都敬重你,万不可再这样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出门。”

    “谢父后教诲。”

    妊临霜行了礼,本想就这么走,但没听到对卫玢的处置,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

    她猛一回头,皱眉看着泫然欲泣的卫玢,毫不怜香惜玉:“母亲,这卫玢的所作所为相信您也知道。”

    “当他在添油加醋、挑拨是非的时候,惊蛰还在关心我睡得好不好、宁愿被罚跪也不肯让宫人叫醒我求救。”

    “反观卫玢这样的男子,要如何做太女正君?”

    “殿下……”

    卫玢眼里包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想出声,被一旁的卫锦绣连忙制止,生怕他再火上浇油。

    “还请母亲和父后三思,临霜就先告退了。”

    语毕,妊临霜还不忘礼貌地告退,不等帝后反应过来,已经拉了惊蛰走了,惊蛰都没来得及和帝后行礼。

    清明看着她俩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只得回身代他这不懂事的弟弟向贵人们道了歉再走。

    殿外太女宫的宫人们跟着他,十几个人一起使力把门口的剑拔起扛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宫,各个挺直了腰背,场面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殿下,你在生气么?”

    惊蛰揉着手腕,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表情。

    方才能明显地感觉到太女殿下的手指在颤抖,再加上现在她回宫后没和他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用饭,惊蛰心里惴惴不安,默默守在她身边。

    妊临霜还处在迟来的后怕中。

    那毕竟是皇上,虽然这里说话跟拉家常似的,但是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皇宫,如若皇帝怪罪,她也无可反驳。

    还好皇帝没怪罪,拦都没拦她。

    啧,还有这个惊蛰。

    想起来她就生气,心脏像被攥住了一样疼。

    明明很早之前就说过,如果有人为难尽管找她,睡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何必在那边跪卫玢和卫锦绣。

    惊蛰她舍不得打。

    要是妊临雪在这里,她横竖得给她屁股来一下,让她以后管好她名义上的养父。

    “殿下?”惊蛰偷偷探头看她。

    妊临霜索性起身,不吃了。

    “殿下!”惊蛰急了,眼圈红红地拽住她的衣袖,“殿下,要打要骂都行,别不理我嘛!”

    “打?骂?”妊临霜闻言气笑了,“别人让你罚跪我都心疼,你还让我打骂你?”

    惊蛰闻言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他深知他不配,但还是忍不住希冀,泪眼盈盈地看着她:“殿下,谢谢您。”

    妊临霜看着他的眼泪,一瞬间什么气都没了,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无奈渗入四肢百骸。

    “行了,别哭,我是担心这深宫吃人。”

    她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伸手将他抱住,在他的颈窝深呼吸,冷静下来道:“你哭我也难受,以后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吗?”

    惊蛰闻言哭得更凶。

    “哎,你这小孩儿。”

    惊蛰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发展成这样了。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蒸腾着热气,就被妊临霜笑眯眯地掳到了她的床上。

    自从清明身子好了以后,为了就近服侍,他和哥哥就搬到了太女殿的耳房住,一人一间。

    平时和正室都是有门隔着的,互不干扰,今天却……

    妊临霜侧着躺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看着他惊慌的眼神和酡红的脸颊,笑得不怀好意,贱兮兮的像个山大王。

    “哼哼!小孩儿,今天我就要办了你!”

    “……”

    惊蛰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觉得莫名燥热,心扑通扑通地像在打鼓,双眼紧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殿下……可是我还没成年……”

    妊临霜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声:“行了,逗你呢,想哪去了。”

    她看着他清秀的脸,还是觉得他最好看:“虽然我觉得你是挺好看的,不过我对你没那想法。”

    她挥手熄了灯,没注意到惊蛰失落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