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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Ⅰ他说让他照顾好她

    “是又如何?”

    太子一手箍住杨妗的肩膀,把她挡在自己身前,想拿她做挡箭牌。

    杨妗眼中包了泪水,纤细柔弱的身子抖如糠筛。

    尽管被如此对待,她依然一点反抗的心都没有。

    妊临霜蹙眉,再次向太子确认:“每一道宫门都已经封锁了?”

    太子警惕地掐住杨妗的脖子,原本乖顺的她突然挣扎起来,太子见状松了松手,但没有放开,眯着眼低声与她耳语。

    杨妗像是被他花言巧语哄住,一动不动,温顺地任由他掐。

    “朕当然封锁了宫门,妊临霜,朕绝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太子阴狠地盯着心不在焉的妊临霜,手中攥着圣旨,回头剜了一眼在襁褓中酣睡的孩子,不甘低吼。

    “就算玉石俱焚,朕也不会让这罪孽的小畜生做皇帝!”

    妊临霜毫不在意太子的威胁,只皱眉看着杨妗,不执一词。

    她的表现让她犹豫。

    被男权驯化的女性到底还有没有被拯救的价值……

    也许这么说有些残忍。

    但若是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救她,之后也要花极大精力教她如何脱离男人独立自处——

    她不会救,而且也未必救得了,已经被男人糖衣炮弹荼毒、失去自主意识的她。

    思及此,妊临霜瞟了一眼大殿角落。

    杨博广正在下首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对峙,看到杨妗被掐着脖子时,心里一紧。

    他也吃了江宴制的万用解药,但在尘埃落定前,他还不打算现身,恐惹祸端。

    黎国太女仁善,应该不会伤害妗儿吧……

    不,不对。

    看着杨博广信任希冀的眼神,妊临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进了死胡同。

    在成为太子的禁脔、老皇帝的宠物之前,杨妗曾快乐、自由、美丽地生活在阳光下,是父母之爱子,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完完整整的人。

    不必曲意逢迎,不必卖笑讨赏。

    她是人性占有欲、控制欲、征服欲的受害者。

    她不该否定她的价值。

    她不该如此傲慢。

    妊临霜感到后怕,心中一团乱麻,指尖微微颤抖。

    她为自己一瞬间的恶念反胃。

    难道她已经被这座熔炉炼化了吗?

    难道她如今也和那些人无异了吗?

    惊蛰敏感地觉察到她的情绪不对,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杨妗。

    殿下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身居高位,却如此痛苦。

    “殿下。”

    他站在她身后,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您足够强大,无论您想怎么做,都有承担试错后果的资本,惊蛰永远支持您。”

    妊临霜侧过头看了眼惊蛰,唇拂过他微凉的脸颊。

    他的眼眸灿若星辰,倒映出她被恶念纠缠的脸。

    她的惊蛰,爱着怎样的她?

    她无意间救下的少年也曾如菟丝花一般依附她人,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成年人,以树的姿态伸出枝叶如穹盖,默默支持她、包容她。

    也许她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在她于沧海浮沉时将她打捞,救她于权势之熔炉、于尊卑之束缚、于性别之枷锁。

    她愿灿烂的灵魂不再受尽折磨。

    妊临霜收回眼神,看向色厉内荏的太子,咧嘴一笑:“那便好办了。”

    “动手吧。”

    轻飘飘一句话音还未落定,漆黑夜空中闪过一道流火,亮绿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中轰然炸开,连天边都泛起一片荧光绿。

    西麓国将士中掀起一阵sao乱,左顾右盼,却找不到发信之人是谁。

    还未及西麓国众人反应,突然,一阵极其巨大的响声,轰隆隆如天雷翻滚,在远处炸开,伴随着势如破竹的地动山摇,仿佛天神震怒,余韵尤在。

    宫妃们本就中了毒,动弹不得,适逢地震,杨柳飘摇般软倒在地。

    “别动!都别动!你们做了什么!”

    太子慌乱地后退,没受伤的那只手狠狠掐着杨妗,柔弱女子被掐得面色通红,眼含泪水,求救地看向妊临霜。

    妊临霜看到她的表情,意外挑眉。

    还会求救么……

    既然她向她求救,她便不会忽视她。

    更何况,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妊临霜朱唇轻启:“不移。”

    太子愣了愣,意识到她是在唤护送她仪仗的侍卫,不由狞笑道:“你以为朕是傻子,还能留下活口?那几个护卫早就……”

    “早就什么?”

    他身后一道高大黑影附上,身着西麓国士兵的玄色甲胄,声音低沉。

    一股寒意自尾椎窜向脊背,太子颤抖地低头,颈间悬了一把刀,是西麓国士兵的佩刀。

    薛不移俯身,轻松将太子怀中搂得紧紧的圣旨取出,丢给妊临霜:“殿下,圣旨!”

    妊临霜轻松接过,摊开一看,确是圣旨不假。

    她余光不着痕迹地注意到燕施正在悄然接近龙椅。

    有圣旨在,废太子一事板上钉钉,老皇帝死后,施太妃与燕炣就将成为西麓国最尊贵的人,燕施继承王爷之位亦水到渠成。

    妊临霜满意地卷起圣旨,交给一旁惊蛰保管。

    太子见状,恶狠狠地把手收紧,杨妗发出凄厉的惨叫,无力地挣扎踢蹬,裙角翻飞,露出一双玉白的腿。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薛不移被杨妗的惨叫激得耳膜刺痛,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大手扣上太子冰凉的手,轻松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露出了杨妗纤细白嫩脖子上明晃晃的五根紫红色手指印。

    “咳,咳咳咳咳咳咳……呕……”

    杨妗忍不住地干呕,眼角闪着盈盈泪花。

    薛不移被她这副软弱可欺的模样惹得直撇嘴,纠结要把她扔了还是杀了。

    这西麓国女子真是娇小脆弱得很,像只麻雀,除了当做宠物观赏,简直一无是处,他一只手就能捏死。

    如果说他们的太女殿下是天边触不可及的耀眼云霞,她就是地上一团任人践踏欺侮的软塌烂泥。

    看到他古铜色脸上一副嫌弃的样子,妊临霜忍俊不禁。

    “不移,把她丢过来吧。”

    殿下想要这女人。

    薛不移立马把杨妗一把拎起,丢给站在妊临霜身边的江宴看管。

    另一边,大殿的西麓国士兵震惊地发现身边有“兄弟”缓缓放下刀,走向大殿中。

    一共十余人,站在一起气势凌人,各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将妊临霜一行人团团围住,刀刃对敌,把他们誓死追随的太女殿下紧紧地护在大殿中央。

    他们都是妊临霜带来的精兵。

    半个时辰前。

    薛不移带领的仪仗车马被宫女领去偏殿安置。

    他暗中打开妊临霜给的锦囊,里面有一张字条并一个小瓷瓶。

    瓷瓶里是江宴提前准备好的万能解药,妊临霜让他们看着时间服用,防止被下毒。

    果不其然,宫女走后不久,房间里便燃起迷药,而门已从外部上锁。

    薛不移将计就计,作势挣扎了一会,便假装倒地不起,吸引始作俑者前来处理。

    等敌人开门进来后,他们奋起反击,对方没有防备,三两下便被他们处理掉。

    来人是西麓国士兵。

    自那时起,薛不移就明白,前殿恐有大事发生。

    在暗夜沉沉中,他默不作声地将衣物与来人对调。

    属下们都如法炮制,脱下金红色制服,换上了西麓国士兵的玄色甲胄,悄然混入太子亲兵中,在太子逼宫时,顺利进入前殿。

    “太子,如何?”

    妊临霜笑看被薛不移制住动弹不得的太子。

    太子面如土色,不明白为何本该大好的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变成如今腹背受敌的模样。

    “哼哼哼哼哼……”

    一阵闷哼声响起,众人抬头看向龙椅上的老皇帝,他正望着这边有气无力地笑,像是在嘲笑太子的懦弱无能。

    一把寒光凛冽的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世子燕施不知何时已经提刀站到了他面前。

    原本控制着宫女的假宦官也放下了刀。

    两人不知做了什么交易,原本听令于太子的假宦官竟站在了宫女身边,护住施太妃和燕炣母子。

    老皇帝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燕施酷似施太妃的容貌,和那双他痛恨了半生的眼睛,脸上带着无力的笑意。

    大势已去。

    他年少时也曾全心全意为一个女人疯狂。

    可她从不曾看他一眼,对他的纡尊降贵、谄媚讨好不屑一顾,一转头却嫁给了他最厌恶的弟弟。

    他这一生亏欠了许多人。

    他爱而不得,他丧心病狂,他欲壑难填。

    他的目光从世子燕施的眼眸转向酣睡在襁褓中的燕炣,又从滚落一旁的太子断肢定格到昏迷不醒的施太妃眉间。

    时间仿佛一个被诅咒的轮回。

    现在他老了,没用了,被算计了,被背叛了。

    弑兄废子,众叛亲离。

    老皇帝收回目光,笑看燕施:“没有了,小兔崽子。”

    燕施的手缓缓用力,白晃晃的刀刃坚定地划开他因纵欲和衰老而干枯的脖颈。

    手刃仇敌,他矜贵淡漠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快意,如同神佛在渡一个罪孽深重的魔头。

    “那便安心去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皇帝眯着眼看燕施,视线模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那时他和幼弟还很好。

    他日日教他读书、写字,与他一起骑马、拉弓,他们之间没有女人,也没有皇位。

    后来,她出现了。

    她对他的追求视而不见,反而与弱势的他结为夫妇,毫不在意皇位。

    仿佛他是个笑话。

    动脉破裂,鲜血喷涌,体内的血逐渐流失,记忆中那两人年轻的脸庞重叠在一起,变成了燕施,将他拉回现实。

    他多想回到那时,如果早知结局如此破碎,皇位如此孤寂……

    “保护好那道圣旨吧……是朕欠你们的……”

    老皇帝抬起脖子,血流如注,想最后再看一眼他一生都爱而不得的女人,活像一只被翻了壳的乌龟。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咽喉破裂,嘶哑出声:“照、照顾好……她……”

    老皇帝奋力抬起的脖子终于软软垂下,猩红的血液浸透龙袍,黏腻地爬上金灿灿的龙椅,渗出一片如沼泽般罪恶的血痕。

    燕施垂了眼,手中颤抖。

    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竟觉得让他死的太痛快,对不起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母亲,对不起尚在襁褓却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幼弟,也对不起即将被黎国铁骑践踏得满目疮痍的西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