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非同类

    “我...还活着？”

    她听见了一声轻笑，来自女性的声音。

    活着不好吗？

    女人的声音低沉柔和，有些沙哑，她的鲁恩语带着东切斯特郡的地方口音。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活下来？”

    “我明明...”

    两颗橙红色的灯笼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晃荡。

    她瞪大了双眼，猛然揭开身上身上盖着的羊毛毯，朝那个灯笼扔去。

    “你是谁！”

    她迅速地摸索遍全身...她身上依旧穿着那条半新不旧的鹅黄色长裙，米白色的鞋子，衣服完好无损。

    她四下张望，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垫着红丝绒的棺材内，身边放满了被染成红色的玫瑰花。

    血腥味毫无章法地冲入了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鼻粘膜，直直钻入她的嗅觉中枢。

    她嘴里也有铁锈味的味道。

    我？是我的主人救了妳哦。

    女人低低笑着，她用像是唱一般的语气。缓缓道：

    我们是潜伏在万物之后的阴影，监控着夜晚的猫头鹰；我们是伟大的暗影之主宰最忠实的仆人，制裁对主宰不敬者的武器，无光之下的最强者，利爪。

    她的周围突然亮起一对又一对，各种颜色的小灯泡，闪烁着...不，那不是灯泡，而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远远传来像是鬼哭一样的歌声：

    当心猫头鹰法庭，时刻监视你出行。暗处窥望阴影内，藏于矮墙阁楼间。居于家中他同在，卧及床间他亦存。万莫提及他名号，利爪将你头寻来。

    “韦尔奇呢？克莱恩呢？妳有看到他们吗？”

    她四下张望着。

    嘿，女孩，我在这里哦。

    一只有着灰白斑点的褐色猫头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是克洛莉斯大人的玄孙女，学徒妮可，晚上好哦。”

    “猫...猫头鹰在说话...”

    妮可睁着橘红色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她。

    “作为一个凡人的妳为什么会有勇气去接触安提哥努斯的笔记呢？你们三个因为这本笔记纷纷自杀死亡了哦！”

    “那本笔记...妳是什么意思？”

    “那个呀，是一个古老组织的东西，因为疏忽，被几个组织成员利用后，特意卖给那个倒霉的可怜小家伙哦。你不知道普通人接触这个东西都难逃一死吗？”

    她怔怔的看着名叫妮可的猫头鹰。

    “我死了...吗？这里难道是，女神的国度？”

    无尽的无力和怒火涌上她的脑海...她才24岁啊，她还没找到自己的工作，还没向她心仪的男孩告白...她的父母怎么办，她的meimei玛雅还那么小...

    “咕？女神是谁？这里是暗影世界哦，救活妳的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吾辈所侍奉的神灵哦。”

    猫头鹰跳到她的肩膀上，啄了啄她棕色的头发。

    “吾神赐予妳的力量请好好使用哦！妳可是被吾神唯一眷顾着的人类哦！”

    “死而复活...吗？那我的朋友们...”她眼含着希冀，低头看着妮可。

    “不行的哦，跟你一起的已经下葬了哦，另一个给自己脑袋一枪...咕咕——被一个古老的灵魂占据了尸体哦！”

    “古老的...那是什么？”

    枪...韦尔奇的手枪被克莱恩带走了...克莱恩死了之后，被某种东西占据身体？

    这让她想到了黑夜女神教会的典籍，有描述邪恶魂灵附体，造成可怜群众死伤的真实故事。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能离开这里吗？我想去救克莱恩。”

    即使那个男孩已经死去，他的身体也不该任由邪恶的灵魂占据利用，成为传播邪恶的源头。克莱恩还有两个活着的兄妹，要是那个邪恶的灵魂伤害他们这些普通人，又该如何是好。

    “咕？克莱恩？那个褐色头发的小伙子死了哦，现在在那个身体里面的人好凶的哦。”

    她看了看她苍白的双手，正如先前妮可所言，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她体内流淌，脑海里莫名多了很多在她看来有些奇怪的知识和这股力量的运用。

    “我知道他死了，也知道现在活在他身体里面的不再是他。”

    她抬头，注视着那篇混沌不清的天空。

    “但是，我不允许，有人取代他，使用他的身份。”

    凭什么克莱恩死了，那个灵魂就能轻而易举的替代他，享受他的一切？

    她已经失去了那个会在她肚子痛的时候，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温的柠檬茶的男孩，她不能再失去对那个男孩所有美好的认知和记忆。

    那已经，不是她心仪的男孩了。

    那个晚上，热心的猫头鹰妮可带着她离开了那片荒凉的世界。

    妮可告诉她，那是那位神灵的国度，那里生活着祂的信徒们。

    她重新回到了豪尔斯街16号，韦尔奇生前居住的房子，也是他们自杀的地方。

    妮可带着她，从豪尔斯街16号一楼的厨房阴影钻了出来。

    “嘿，帮我开下柜子门好吗，我记得里面还有一只柠檬草烤鹌鹑哦。”

    她将橱柜里的烤鹌鹑拿出来，放在一个空盘子内。

    妮可开心地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说：

    “嘿，女孩，我告诉妳，现在客厅有个女的，看起来要做什么通灵仪式...你最好打断她哦。”

    “为什么？”

    “咕——你们所经历的都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阴谋，你和那个被附身的如果再次出现在那位视线里，妳觉得会怎么样？”

    “妳知道——”她激动地看着妮可，眼白里布满红血丝。

    “主动避开是最好的选择，别看我这样，我序列比你还低哦。”

    妮可吞下最后一口鹌鹑rou。

    “真棒，我最喜欢金梧桐区这家餐厅的烤鹌鹑，可惜好贵哦。”

    “他们，这些女神手下的非凡者，怀疑妳是真凶，为了那本笔记杀害韦尔奇的真凶。”

    “我可以跟他们解释，这不是我做的...我是不可能伤害克莱恩的。”

    她握紧拳头，瞪着妮可。

    “那妳要怎么解释妳活下来了呢？怎么解释妳活下来还成为一个序列6的非凡者...嘿，这可是中序列哦！廷根的女神教会可没有一个序列6。”

    她早就死了，成为一个真正的，活着的尸体。

    “如果你求生欲不强，妳的灵魂不够坚韧，根本没办法吸收吾神赐予的魔药哦！”

    她即使被那本笔记cao控了身心，她的潜意识、乃至灵魂，都在渴望活下去...

    “追根究底的，妳有那个天赋，面见到吾神在人间的投影啊...妳是被真神眷顾着的人类，是神眷者哦！”

    “但是，我是女神的信徒。”她皱着眉说。

    “妳不打晕她，她若是让那个神秘存在的视线重新转移过来，发现妳还活着...妳觉得下一次妳躲得过吗？”

    妮可飞进橱柜里，又叼出了半截红肠，站在她的肩膀上，继续大快朵颐。

    她沉默了。

    她已经是一个活着的死者了。

    作为活尸，她的动作十分迅速，她感觉到自己如果全速前进时，可以和蒸汽列车一较高下。仗着速度，她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坐着一个穿着戴兜帽的黑袍女人，她惊讶地看着她。

    “娜娅·维尔？！怎么是妳？”

    在反应过来之前，她打晕了她。

    “喔喔喔——原来妳叫娜娅哦，挺好听的哦。”

    妮可扑灭了用来通灵的蜡烛，啄开黑袍女人放在桌子上的精油瓶。

    “我不太喜欢玫瑰，我对玫瑰花粉过敏。”妮可抱怨道。

    这只会说话的猫头鹰一头伸进沙发里的影子，从里面叼出一个纸袋子，放在茶几上。

    “娜娅，想成为马猴烧酒吗？”

    “什么？”

    “跟我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搭档吧！我们一起征服廷根的美食店如何？我开锁可厉害的哦！没有锁可以难得住我！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科迪小姐的糖果店怎么样？我喜欢他们的烤鸡形状的果汁软糖哦！”

    妮可在柔软的沙发上蹦蹦跳跳，踩了那位黑袍女人的脸好几脚。

    娜娅拆开了纸袋，里面是一些新鲜的花卉或是草，还有几个装着不同东西的玻璃瓶。

    她沉默了一会“妳知道那本安提哥努斯的笔记本，是哪个组织故意放出来的吗？”

    “咕——我发音不太标准哦...猹什么的...查拉图的密修会哦，好像是吧...但是卖给那个倒霉小子的是跟他住在一条街上的哦，一个像是褐色刺猬的中年男人。”

    “他们都是占卜家序列的哦，这个好麻烦，不好抓的哦！他们逃得可快了哦！”

    “占卜家？”娜娅看着妮可，希望它做出解释。

    “嘿，女孩，妳最好先布置仪式，和我进行绑定哦！这样妳能逃跑的更快哒！”

    “逃跑？我为什么要逃跑？”娜娅冷冷一笑“你们让我复活，带我这里，不就是想看我和女神教会起冲突吗？”

    娜娅想明白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为何会经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那是归功于她的弱小，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沦为有神秘能力的非凡者们博弈的棋子和戏弄的玩物。这些自称利爪的猫头鹰救下她，正是出于那位“神”的眷顾——并非七大正神的神灵，大概也只是邪神吧。

    邪神救下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索取代价？

    不...也许没有所谓的正神或是邪神的区别...如果她所信仰的黑夜女神真的是正神，那么为什么不在一切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庇佑他们呢？他们三个人都是黑夜女神的信徒啊！

    为什么，女神不救她，不救克莱恩，不救韦尔奇？

    为什么，女神坐视她被邪神复活，坐视克莱恩被一个外来者取代？

    为什么，明明他们三个人都是黑夜女神的虔诚信徒啊！

    “如果，我加入你们，你们会帮助我复仇吗？”

    “哦！复仇！这就是妳的愿望吗？咕咕——当然，我们是搭档！妳选择我会是最棒的选择！等我序列5，我可以带着妳想去哪里浪就去那里浪——还是妳想去别人的坟头上跳舞都可以哦！”

    “这样很好。那我需要付出什么，还是需要我取悦那位？我什么都没有了。”娜娅顿了顿，露出冷笑“除了这个像死尸一样的身体，如果那位需要的话...”

    “不会的啦！你是我的马猴烧酒搭档哦！”

    “哪怕我...我想要...”娜娅的神色一冷“向执掌黑夜的神祗吹起复仇的号角呢？”

    妮可从纸袋中挑选出布置仪式的永平，放在茶几上。

    “那么，妳向吾神祈祷看看吧！材料是曼陀罗，枫茄花和鼠尾草各7朵，和透明月长石粉末。妳可以再装点...唔，这个符号是硫磺还是水银？水银也行，10mL水银和25g没药粉末...不用焚烧，摆好之后，跟我一起念诵吾神的尊名。”

    “为了保险起见，妳先把东西摆好，我先构筑封闭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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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这是无稽之谈！”

    “根本没有所谓的波吉亚的诅咒！”

    坐在她面前的中年男人对此嗤之以鼻。

    这是一个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壮硕中年男人。他有一双狭长的双眼，眼神锐利，鹰钩鼻，嘴唇饱满。他留着八字胡。白色衬衫被健壮的手背撑得鼓胀，能看清楚下面明显的肌rou。

    他的手边放着一顶高高的黑色丝绸礼帽，上面有一只白色的鸟类标本。

    他神情傲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娜娅。

    “妳，和妳的朋友会死，是因为你们的无知和弱小。”

    “难道教会学校没有告诉你们不要随便接触不明来源的物品吗？”

    娜娅和波吉亚爵士几乎是不欢而散，那是个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加警惕，总是怀疑女人们有目的接近他的妄想狂。

    娜娅在和邪神签订了契约之后，棕色的头发变成了浅金色，稍微长高了五公分，但她皮肤还是像一具尸体那样灰白，这也难怪，毕竟她早就死了。

    她很庆幸邪神，不，现在应该称呼祂为主人或是主宰了。她开始庆幸她的主人给她的不是狼人魔药，那样多丑啊！每次红月变圆的时候，就会失去大部分理智，长出满身的黑毛，这对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子来说，实在太遭罪了！

    波吉亚爵士否认了诅咒的存在，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不幸的姓了波吉亚。

    “没有收获也是正常的哦！毕竟那个糟老头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男人。”

    “怎么说？”娜娅随口问道，但女人与生俱来的八卦天性让她也有几分好奇。

    “他的母亲跟管家偷情有了他，而老爵士在得知真相后还没将这对母子逐出家门，就心脏病发死在大街上。这个幸运儿顺利的继承了波吉亚老爵士的一切呢。”

    “真是俗套的故事。”

    以前娜娅或许会喜欢这种主角有了美好结果的故事，无论黑白。但经这一遭变故后，她发现这些不过是掩饰上流社会混乱yin靡的生活。

    她已经改变了，她是一个中序列的非凡者，她不再是普通人了。

    娜娅坐在马车里，从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一面镶嵌着绚丽彩色贝壳的化妆镜，打开打量自己。

    镜中的女子有着一头浅金长卷发，她穿着深红蕾丝荷叶边裙子，戴着蕾丝头纱，戴着昂贵珠宝——她不再是那个买不起时下流行的洋装，只能穿着前些年做的裙子，拿着母亲提包出门的女大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