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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

    他的侍卫押着叩首,十数年不曾屈下的脊背终于弯折。元者,初也。兑元帝为自己拟了这样一个帝号,即是想着这皇位由自己初始,再传万世。而今初者即终,何其可笑。

【拾】

新帝登基,镇守远疆的将军受诏回都城朝见新帝。

年轻的新帝着一身崭新的帝王冕服,端居于帝位之上,面上是一贯的和善笑意,实则漠然而疏离。

容子栖立在众臣之中仰头看他,彼时自己向那人许下过诺言,护他一世,做他一世的栖处,是自己食言了,帝位上那人,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新帝的目光在众臣间扫视,其实这目光落处,只是那一人——那人同众臣一道向自己跪拜,同众臣一道山呼万岁,刻板而得体。然而帝位上那人寒心到窒息。

何至于如今?他萧宛最初所期,不过是与那人樵猎耕种,相守一世。

帝位是世间最美的囚笼。踏上这帝位,方知话本里帝王放弃江山与所爱之人归隐山林的结局,从来只是帝位之下者的臆想。他与容子栖,即便真弃了这朝堂,这朝堂也不会放过他们,以他二人的能力,无论下一个踏上这帝位的是何人,皆必将除之以绝后患。

萧宛终于明白,这条路的尽头,从踏上开始便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楼,退无可退。

相守一世?这样的相守,不如不守。

登基礼成,群臣尽退,然而堪堪由远疆回都不过数日的将军正立于帝王寝殿。年轻的帝王立于将军身前数步处,有侍者持一方红木托盘,盘内一盏清酒。萧宛取过那酒盏,侍者退出殿外,偌大寝宫,便只剩容子栖与萧宛二人。

除却一酒盏外便不见任何酒器,盏中鸩酒,不言自明。

然而帝王与将军皆神色淡然,历经过许多,其实早命数自知,自知彼此不得善终,会有今日也早在意料之中。

萧宛将酒盏递向眼前人,多年的掩饰隐藏,这副精致灵动的皮囊早忘了如何显出真正的感情,到此时,脸上竟只剩下木然。

容子栖凝视着眼前的帝王。岁月许是厚待眼前人,一双杏目一如当年——那人遥递酒盏,杏目中盈盈笑意盛满,他接了盏,那少年便跌入他怀里。

然而回忆退却,眼前景象清晰,还是那人,只是神情木然,眼里似有什么在翻涌,然而容子栖已是不敢去看,不敢去猜。

将军伸手接了那酒盏,仰头饮尽,腹中剧痛袭来,便仰面倒在帝王足边,有血线自将军口中溢出。

“不曾护你一世,是我食言……陛下,万岁……”将军启唇,却已是无声,他不知那人是否看懂,然而他已无力再看。眼前是那人啊,彼时他与那人约了今生,却从不曾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成约。然而双目既合,今生瞑目。

帝王终于缓缓俯身,就地座在将军身边。“傻子,不是陛下,是阿宛啊……”帝王喃喃着,将冠冕摘下,随意抛在一边。帝王将将军已是冰冷的身体枕在膝上,拭净将军唇角血迹,“……是阿宛,不是陛下啊……”。

青丝由帝王冕服上蜿蜒而下,然而自末端起,逐渐爬上灰白,而后全白,直到三千青丝尽成银发,然而帝王不觉。

萧宛愣怔许久,却不曾落一滴泪,他知道,自己终能随他,只不是此刻。这江山是他亲手夺的,非是舍不下,只是,若此时天下再乱,又要有多少容子栖与萧宛?这许是萧宛对这人世的最后一点善意了。

消息总是传得极快,将军暴毙而亡,不是无人猜到是皇帝所为,只是自保尚且不易,都道是将军功高盖主,皇帝忌惮罢了,实在无力,也无心去管。将军不曾成家,一朝西去,便连埋骨何处都无人询问。

【拾壹】

人间尘埃定,盛世始升平。

盛世再起,世人都道是明君圣主,福泽天佑。然而无论如何圣明的君主,无论世人的万岁是怎样高呼,终其一生,不过仍是短短数十载。

年老的帝王一生不曾收纳后宫,幸而为这帝位寻到了合适的接手人。眼前少年天资聪颖,壮志凌云,朝堂权策为萧宛一手所传,甚至青出于蓝。

帝王寝殿失火,火势凶猛,偌大寝宫仅余残垣。一众宫人遍寻帝王遗体,终于不得,只是在殿后小池中寻得一套帝王冠冕与一份蜡封的禅位遗诏,似是谁刻意放入池中以防烧毁的。一众臣下无法,只得将那套帝王冠冕葬入皇陵,以衣冠入葬。

只是,帝王寝殿黄土之下,另有一处所在,屋舍,门扉,院落,除却屋中一具冰棺同院中死寂,皆与彼时萧宛与容子栖在山中所居一般无二。尽是萧宛数十年来一手布置,无一人得知。

黄土之上,一众礼官忙着cao办帝王入葬诸事;黄土之下,一身布衣的萧宛默立于冰棺之前。冰棺极寒,棺中人仍是当年容貌。

“……容大哥……其实你不曾食言啊……终此一生,你都是阿宛的栖处……”扶着冰棺边沿,慢慢将自己躺入棺中,合上棺盖,时隔数十年,终于得以安眠,与那人一起。

至死方作白骨依。

【拾贰】

君不见,帝王陵寝衣冠冢,泉下柴扉栖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