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咖啡和博尔赫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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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斯塔西娅·斯米尔诺娃一般被评价为“单纯”——深居简出的科学家,接触孩子比接触成年人多得多的老师,从未粘过血的里世界人,顺风顺水的“天才”。 其实娜斯佳觉得他们中至少三分之二的人是觉得她单“蠢”——容易轻信,听不出弦外之音,不懂客套和寒暄,实诚的心直口快,以及“杀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错误”的观念。 而且她觉得至少里包恩属于那个大多数。 一次次骗她跑腿直到开始下意识地怀疑,结果没隔两天又开始上当;半逼半坑地忽悠地骗她在宴会中和其他家族做交涉,结果直接和对方家族首领打了场“辩论赛”,给对方气的上蹿下跳;当京子小春甚至碧洋琪都被保护在后方的时候,让她一个技术宅继续留在前线,好在这次没再闹出乱子,娜斯佳只是沉默的看着,看这鲜血淋漓。 所以娜斯佳不太明白为什么当里包恩知道了她独自从敌对家族核心成功偷回实验样本,甚至干掉了半支追捕小分队的时候,脸色会变得那么恐怖。 “Ciao?”尽管腿上还打着石膏,脱臼的左手吊在胸前,但还是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里包恩把帽檐压得很低,双眼隐匿在阴影下。“还真是狼狈啊,娜斯佳。”他用食指敲了敲石膏,语气意味不明。 “呃……毕竟我只是个技术宅吧,对方就算不是精英也比我厉害一些吧?而且还有人数优势……”被对方身上的气息压迫,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对方据点杀死对方首领,顺手牵羊带出机密文件,虽然距离全身而退差得远,但是……”娜斯佳讪笑着想躲开里包恩摩挲着她伤处的手,“你简直是杀手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不是吗?” “也……也没……” “为什么不求助?”男人干净利落的退开,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手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诊疗记录。 “就因为是机密啊……”几乎瞬间,脸色苍白的女孩松了口气,“我能完全信任的只有彭格列一个选项,自从诅咒解除之后,我和威尔第的合作关系更松散了,原先推给威尔第的压力也逐渐制衡到我身上。任何信息的泄露都可能打破这种局面,而无论如何我也还不属于彭格列势力……”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偏头躲开对方近乎审视的目光,女孩的叙述仍旧像是一个局外人:“因为贵。请你这种等级的杀手的价钱足够实验室运转一个月甚至更多,从性价比上来说是一种奢侈的浪费。而且这是心照不宣的共识:前彩虹之子、世界第一杀手里包恩,也是属于彭格列的势力——无论首领是谁。请你帮忙几乎等同于选择站队彭格列,而在沢田成为首领、签订合同协议之前,我不可能……”深吸一口气剩去人尽皆知的后半句,顺手把叫嚣着“你就是在冠冕堂皇找借口”的那部分大脑团吧团吧塞起来。 他笑了,虽然娜斯佳不懂为什么他还在生气,但你可以用那条好腿打赌他是被气笑的。 “冠冕堂皇。”女孩身子一僵,“你是在质疑我作为杀手的头脑吗?别告诉我你真的蠢到不明白,作为阿纲的老师,你早就被划分到新彭格列家族中了。” 他十指指尖相抵,小臂压在膝盖上看向病床上虚弱又固执的在逞强的人:“你觉得为什么西蒙家族的人会那么凑巧的碰见被追杀的你?彭格列十世的家族守护者几乎都曾是你的学生;你也是白兰的老师,而密鲁菲奥雷是彭格列的新同盟;你和拉尔、家光是……” “那既然如此,”不能让他再说下去,这是我们,独属于我们的心照不宣啊! 眼睛固执的死死盯着门,被麻药强压下去的疼痛随着心跳重新袭来:“既然如此,为什么我遇见的不是彭格列的人呢?” 一时间寂静无声,无论是坐在一边的里包恩,还是仍梗着脖子眼神乱飘的娜斯佳,谁都没有动。只有滴滴的仪器还在规律地响着,试图掩盖空气中的沉滞。静默得久到逞一时嘴快的娜斯佳开始怀疑下一秒会血溅当场。 “咔”地一声,几名护士推门而入,僵硬凝滞的气氛瞬间流动起来。娜斯佳应了几句护士将信将疑的问话,而里包恩站起身,看了看仍刻意避免和他目光相对的人。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看你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 娜斯佳现在心情十分微妙。自从上次里包恩的名为探望实为审问之后,他似乎就准备在病房安营扎寨了,把工作带进医院不说,甚至凭借人格魅力征服了护士小姐获得亲自给人换药的权利。说实话,娜斯佳完全不理解陪床算什么新型消遣能让他乐在其中,甚至没有心思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占了便宜,只是战战兢兢地担心他会不会在换药的时候动手脚。例如……春药?但是自己坐都坐不稳,无论如何也罪不致死吧。或者是类似吐真剂一类的?但是那种药物真的存在吗?原理又是什么呢?致幻类药物吗?致幻的话那还是实话吗……娜斯佳晃晃脑袋,拽回又开始跑偏的思路。 但是一连两个多月也只是正常的换药重新包扎的流程,或许包含被调侃身材9次,讽刺自不量力17次……不过比医院的护士,里包恩的手法似乎更加熟练,让娜斯佳不由得感慨久病成医的真理同时也错过了最佳抗议时机。 这种时候,娜斯佳总是更容易胡思乱想。 因为体质太差,医生根本不敢给她长期使用二三类止痛药,只嘱咐擅自主张成为“亲属”陪床的里包恩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注射止痛药。无休止的疼痛在白天还能靠分散注意力来缓解,但在寂静的夜里那种漫无边际的折磨逼得娜斯佳快要发疯。有时她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哪里在疼,又或许是哪里都在疼也说不定。只记得意识昏沉间温柔的抚慰,而每次听到那句“我在这”也几乎让人落泪,她想说他在骗人,但又想恳求别留一个人在这,甚至恐惧下一次睁开眼时听不见这句简单的话。只能一遍遍的问为什么,但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寻求什么问题的原因。 然后在第三天傍晚,或许是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娜斯佳平静茫然地睁开眼就看见从来衣衫革履、机警敏锐的第一杀手略显疲惫地枕着自己的胳膊仰靠在椅背上小憩,一只手还扣在打点滴的手腕上以防在无意识的挣动中出现意外。很少有人能看见他柔软的、沉睡的样子,他永远清醒,永远冷静,永远不知疲倦。最终,娜斯佳还是架不住困倦,在再次昏睡过去之前努力回握住他的手。于是也没看见本该沉睡的人微微翘起了嘴角。 在某些鸵鸟因担忧如鼓的心跳会暴露某些事实而逃避地躲进脑内小剧场的时候,也错过了他面沉似水的神色。等到她从回忆中惊醒,嘟囔着一句谢谢,里包恩已经面色如常地绕到面前帮重新她穿好衣服,还不忘调侃一句:“愣着想什么呢?你现在的身体还受不住吧?乖,等你伤好了再说。” 刚升腾起的感动愧疚被抛之脑后,现在娜斯佳只想想咬死这个爱开黄腔还自称绅士的魔鬼。但他只是在她面前半跪下来,毫不逾矩地仔细扣上纽扣。 在卧床静养两个月后,除去胫骨骨折和腰上的贯穿伤,其他地方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而复健练习也被提上日程。在第一千一百四十七次被里包恩揽进怀里以避免用额头刹车之后,娜斯佳已经可以熟练地挂上下一刻就能皈依佛门的表情了。说句实话,如果不是身边有个反应力体力都点满Max的一流杀手,光是基础训练就足够她头破血流地再次躺会病床上。于是,一开始还会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拥抱然后迎来第二次站位体前屈的习惯,在几次之后也就不会对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拉响警报。 当然,除了过速的心跳。娜斯佳表情狰狞地在心里抱怨,浑身肌rou抖的像是果冻布丁。 手腕一软再也撑不住身体。“当心。”单手环过腰肢的手臂即使地防止她摔倒地上,甚至还能小心的避开了腹部和后背的伤口,承担着年轻女孩的大部分重量。 好神奇。娜斯佳靠在里包恩胸前粗喘着说不出话,呼吸间全是他的体温他的气味。汗液顺着发梢滴落,在他的卫衣上晕染的斑斑驳驳。这也是在娜斯佳的坚持下,里包恩才勉强放弃了高定手工西服(“赔不起!这辈子都赔不起!你要穿这身的话我不如现在切腹比较痛快!”这倒是你诚实的原话),而换上更宽松休闲的卫衣牛仔裤。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像普通的大学生,难怪最近护士看向两人的眼神怪怪的。娜斯佳无力地握住他横在腰间的手臂,弯腰干咳了几声。 插着吸管的淡盐水送到面前,娜斯佳勉强喝了几口仍觉得喘不过气。“啧,跟着我的节奏来,吸——憋一会,别着急。现在呼——”强迫自己即使憋闷也放缓呼吸节奏,手指更是无疑是地掐紧横在腰间的手腕。 等呼吸平缓之后水壶又被凑近嘴边:“喝完它,如果不想脱水的话。你的体质真是,会被蠢牛干掉的吧?” 娜斯佳有气无力地横了他一眼,察觉到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于是转头把额头上的汗全蹭在他身上,嗯,果然坚持让他换衣服是正确的:“你、你干躺两三个月试试啊,好不到哪儿去吧。而且蓝波的运动量一点都不小,他只是年龄的问题啊!” “啧,属狗吗?别乱动。”他一脸嫌弃地把毛巾裹在面前头毛打缕的脑袋上,手法粗暴但动作轻柔,“那还是让你失望了,我就算是用婴儿的身体也能轻松解决掉几百个你这种水平的哦。” 娜斯佳翻了个白眼,但他说的也是实情便忍气吞声不再反驳。但是,这动作怎么有点像在擦狗?“我记得你养过变色龙?我是说真的的那种变色龙......养过别的宠物吗?例如狮子什么的。” “我不是那些白痴王室,猛兽就应该生活在野外。”里包恩捻着娜斯佳的发梢,有些意外话题的跳跃性,“不过挺早以前养过两条猎犬,品种记不清了,也应该早都死了吧。” “啊……也是,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活那么久啊。不过以后也可以再养的。” “你喜欢狗?我还以为你是猫党。” 又来了。娜斯佳沉默不语。就算再迟钝,她也很清楚他在做什么,只不过只要不说出来,很多事情就还可以当作不知道。 沉默着一点点喝光杯子里的水,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即使肌rou抖出残影也坚持完成了剩下的练习。她在迫切的渴望着恢复健康,也是第一这么迫切的渴望身体上的自由。 直到回到房间两个人也没再有什么不必要的交流。他把事后护理的任务交给护士就自行离开了。一般来说直到晚饭前他都不会再出现,娜斯佳也从不询问他这段时间是要去做什么,把心里微妙的失落归为疲惫带来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