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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石出

    闫锦跟在林一舟身后走进了房间。

    一推开门,扑面便是薰衣草的清新香气,闫锦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房间的布置和她和想象中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疗养间大相径庭,与其说像病人休养的居室,不如说像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整个房间从墙纸到书架上的摆件无不昭示出主人的高雅品味。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洒金一般铺了满地。

    窗前的实木椅子上坐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正低头翻阅着书籍。听到林一舟和闫锦进门的脚步声后,老人合上手中的书,颤巍巍地站起身迎接二人。

    “黄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太客气了。”

    林一舟在门口就看见了老人从座椅上起身的动作,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

    黄佑德捏着镜片仔细地看了看林一舟的脸,林一舟已经习惯了每次拜访前的认人过程,一动不动地任由老人慢慢端详。

    一两分钟后,黄佑德终于露出了恍然初醒的表情,脸上的皱纹也渐渐舒展开来:是小林啊,这么久不来,我都快认不出了。”

    “是我。”林一舟点了点头,一边将老人搀到椅子上坐好,“工作有些忙,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定多来拜访您。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一个朋友来。”

    他抬起头,示意闫锦上前自我介绍。

    闫锦走到老人面前,半弯下腰向他问好,语调乖巧: “黄先生您好,我叫闫锦,这次来拜访您是想了解一下——”

    胸前的戒指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无意中垂晃下来,成功地吸引走了黄佑德的注意力。

    老人“咦”了一声,打断了闫锦的话:“小姑娘,这戒指是……”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戒指,总觉得这戒指看起来十分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闫锦和林一舟对视了一眼,内心都有些激动。

    闫锦轻咳了一声,干脆解下了项链放在掌心,低声道:“这是我mama的婚戒,她去世后就留给我了。”

    “婚戒,婚戒……”黄佑德微微皱眉,隐约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又看了看闫锦手中的戒指,陷入了沉思。

    林一舟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一句:“黄先生,上次您给我看的毕业照里,好像也有一枚类似的戒指。”

    “毕业照?”黄佑德的记忆又一次出现了混乱。

    林一舟、循循善诱道:“是的,毕业照。上次您不是给我看了您大学毕业时的照片吗?我记得您有位同学好像也有一枚这样的戒指。”

    “哦,是吗,我给你看过吗?”黄佑德拧了拧眉心,语调中流露出一丝不情愿,“但是小林你也知道,那些照片都是上了年代的东西,很少再见光了。”

    林一舟回头看了一眼闫锦,读懂了她脸上的欲言又止。

    他向她抛去了一个令人安定的眼神,又转过头开始极度耐心地做黄佑德的思想工作:“是的,我知道那些照片对您来说很重要,也能理解您想好好收藏它们的心情。不过您真的不觉得这枚戒指有些眼熟么?上次我向您提过,我认识一个人也有一枚相似的戒指,您当时听了后很感兴趣,还拜托我下次带她来比对一下,也许能让您回忆起更多学生时代的记忆。”

    林一舟指了指闫锦,继续游说道:“当时,我和您说起的那个人就是闫小姐。现在闫小姐就站在您面前,她也很想知道这枚戒指的过往,为此一路奔波赶来N市。还请您再考虑一下照片的事情。”

    听完这番言辞恳切的话后,黄佑德的表情明显犹豫了。

    在林一舟再三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下,黄佑德终于松了口,勉为其难道:“那……好吧,不过你们要先出去,等我找到照片再进来。”

    闫锦大喜过望,赶紧给老人鞠了个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林一舟瞥了她一眼,唇角漾起了一点极浅淡的笑意。

    这点笑意很快就被他悄无声息地抿掉了,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跟在闫锦身后出了门。

    “上次来拜访的时候,你真的跟他提我了?”闫锦在门外等待的过程中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林一舟坦然地否认了。

    “那你还说得和真的一样。”闫锦不禁咂舌,“林一舟,你竟然也会说谎,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那样说,他怎么会答应。”林一舟觉得闫锦的感叹很没理由,他淡淡地纠正道:“是人都会说谎。闫小姐,请不要用过于严苛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

    “你是不是骗过我?”闫锦冷不丁地问道。

    “如果我说没有,闫小姐会信吗?”

    面对闫锦的质问,林一舟冷静地推了推眼镜——对付闫锦这种有疑心病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反问回去,而不是自证清白。

    “不信。”闫锦秒答,“不过,你最好没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本来就没有过。

    林一舟心想。

    他闭上眼睛,干脆无视了闫锦张牙舞爪的威胁,任凭她如何不满地抱怨也不愿将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闫锦和林一舟再次回到黄佑德的房间内的时候,天色已经将近傍晚。

    原先整洁典雅的书房变得一团糟,各种书籍和相框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飞满了灰尘颗粒。

    闫锦只是看了一眼杂乱的房间,就瞬间明白了黄佑德为什么一开始对他们的请求表现得那么排斥。换作是她,她也不会愿意为了陌生人翻箱倒柜几个小时寻找一张夹在不知道哪本书里的照片。

    书房的主人正端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闫锦和林一舟小心地迈过地板上的书堆,走到黄佑德身边。

    时隔几十年,毕业照已经有些褪色,所幸塑封还算完好,依旧能分辨出大部分人像。

    甚至不需要林一舟的指点,闫锦轻松地在一群人中找到了那个和她拥有相似戒指的男人。

    尽管颜色只有黑白,但照片中男人手上的戒指相当显眼,也难怪林一舟如此笃定不会看错。照片上的男人身穿学士服,意气风发,黑色的钻戒在尾指上熠熠生辉,四周围绕了一圈细钻,恰好形成一个无限的符号。

    闫锦将戒指从项链上取下来,套进了自己的小指中,果然大了一圈。再套入无名指,这次顺利戴了进去。

    三人望着泛黄陈旧的照片和闫锦手中的戒指,俱是沉默无语。

    半晌,黄佑德缓缓开口,语调中带着nongnong的怅惘:“我想起来了,这枚戒指最开始并不是婚戒,它是一枚尾戒。”

    “照片上的这个人,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当年最好的朋友。”

    “我们一整个寝室都是学工科出身,整天只知道待在实验室里。但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从刚上大学开始就把精力放在经商上,我们那时候时常调侃他选错了专业。毕业后不久就涌起了青年创业浪潮,他抓住这个机会,顺利开办了公司,还邀请我入了股。”

    “那枚尾戒是他家传的戒指,原先不长那样,是他偷偷请人改的。当时改完之后大家都很惊讶,没想到他竟然改得这么大胆。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怕家里人发现,他听完笑得很开心,说就是推陈出新才有趣。这样的做法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我入股的股份并不多,最开始只是对朋友的创业的一点帮助,没想到他的公司竟然真的做了起来。后来再过了几年,我们这些老同学都成了家、立了业,联系自然而然也就少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是在他女儿的婚礼上。唉,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是十几年。当初我们毕业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转眼都是各自有孩子的人了,再一转眼,孩子也成家了。那时候戒指就不在他手上了,也许是交给女儿了。毕竟是家传的戒指,到了这个年纪也该传下去了。”

    “后来没过几年,听说他的公司出了点金融危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人也找不见了。听后来上位的那个董事长说他是负债潜逃了,真是可惜……其实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唉,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就不提了。”

    “这之后的事情小林都知道的,没过多久我就撤资了。”黄佑德对林一舟微微笑了笑,感叹道:“毕竟故人都走了,这点股份还留着做什么。”

    “您、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闫锦脱口而出。

    黄佑德细细打量着闫锦的眉眼,喃喃道:

    “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黄佑德多年记忆缺失模糊的大脑中,忽然涌现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距离他上一次喊出这个名字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

    尘封已久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晰,所有被刻意隐瞒的秘密往事都将因这个名字的重现天日而被揭开真相,再一次为人所知。

    “他的名字是……”

    黄佑德艰难地搜寻着回忆,闫锦和林一舟屏声静气,等待着他的回答。

    “——闫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