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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兴冲冲地来到君子帐前,李平迫不及待地掀起帐帘,幽冶的茶香沁入鼻中,李平就觉得全身上下陡然一轻,连日来的紧张和焦虑竟随着茶香的流转,渐渐化去,心底舒坦而惬意。李平深吸口气,放眼望向帐内,就见君公子端坐主席,两旁分别是月罗刹和沙摩尼,当然也少不了被所有人都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的齐灵儿。目光移开,落到下首,李平神色微滞,脸上不由得浮起几分失望之色。

    坐于周继君下手的那名贵客,不是李平期待的通天强者,甚至不是男子。她穿着一身男装,青丝随意地散落腰间,光从背后看,就已英气逼人。待到她转过脸来,娥眉如剑斜飞入鬓,美眸有神,玉鼻高挺,嘴唇削薄,肌肤雪白,若非是穿着男子的装束,绝对是个美人儿,可正是这身男子的紧束武士袍,才让她更显卓然气质,动人心魄。

    “名动七州的宝塔元帅似乎有些失望呵。”

    女子莞尔一笑,即便笑起来,她的面庞却仿佛贴着一层冷霜,总让人觉得淡淡的疏远和陌生。

    李平微微尴尬,就见女子捧起一盏香茶,起身朝自己走来。

    “宝塔元帅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名将,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也算得偿所愿。以茶代酒,我敬元帅一盏。”

    女子的言谈毫无寻常女儿的娇气,却让李平心生好感,他早年丧妻,这些年来他一边守着独子,一边征战沙场,年近四十,心也平静了将近二十年,可今日却不知为何,那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望向红着老脸,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的李平,月罗刹嗤笑一声,揶揄地说道。

    “元帅大人只顾闻女儿香,却丝毫不去品味一番这龙牙茶香,当真浪费呵。”

    “龙牙茶?”

    李平微微一愣,脸上的红潮渐渐消褪下去,他眉头皱起,又恢复了那颗如平静古井不波的帅者之心。

    “你就是海潮商会的东主海生君?”

    “正是在下。”

    海生君盈盈一笑,捧着茶盏返回席位,却像没注意到李平紧锁的眉头。她打量了眼端坐主席的白衣男子,随后收回目光,轻叹口气。

    岁月流觞,六年前他还是受自己照拂才能送百里雄回北疆的少年,六年过去,他却站上了七州之巅,已成为自己仰望的存在。不过位高权重是一码事,生意还是要做的,自己这次交易的筹码比之六年前还要大,不出意外,他应当能接受。

    世间奇货有三种,珍宝,人情和生死。

    然而自己这次出手的货物却不在这三类之中。

    七州山河,天下府城,如此方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奇货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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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广记》很不错的古书,里面都是短小精悍的神话传奇故事,而且是白话文,有兴趣的可以去书店买一本,睡觉前翻下,梦中通灵也说不定~)

    第四百一十六章  传奇商贾

    (第一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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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生君......”

    李平喃喃道,下意识的,他望向那个垂头不语,兀自品着茶的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道身为女子的海生君,然而七州之地却没人不知道海潮行。七州无数传奇故事,大多都遥远难判真伪,可乱世却是最容易诞生传说的年代,在说书人的段子中,除了君公子的故事,北太祖百里雄的往事,最爱讲的就是海潮商行崛起成扬州第一大商行的事迹。

    海潮商行原本就不是什么弱小的商行,可在扬州商会数大巨头并立的时代里,它也只能勉强挤进前七,获得议事的资格,还得提心吊胆小心不被别家商行吞并。然而到了圣德元年,乱世初至时,海潮商会却一鸣惊人,先是用满满五十仓库的精铁博取了大煜首席供应商的名头,利用圣旨打通各州商道,原先的绵帛生意也越做越好。其余大小商行眼见海潮商行渐渐崛起,心中难免吃味,可只当它运气好。可到了圣德三年末,战火蔓延各州,饥荒渐起时,扬州商会各大东主这才发现,那个三十岁不到的女子,海潮商会东主,她的野心和谋算真可称得上帝王之才了。

    天下大乱,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了,耕田毁坏,家中男子被拉去充壮丁,到了岁末许多农户颗粒无收。一时间,七州乡间乃至小府镇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各方诸侯势力虽有存粮,可只顾着以为军资所用,哪里在乎庶民百姓的死活。而这时候,也正是各大商行发财的良机,早在二年初,嗅到灾荒气味的商行东主们就大肆购进米粮,存积大半年,等到饥荒开始后,米粮的价格已然翻了不止五倍。商行囤积米粮,却是为了贩卖给诸侯势力和富户官宦,而百姓又怎么可能从这些肥得流油的商贾手中得到半颗粮食,于是乎,天下越来越乱,百姓没得吃,也不想活生生的饿死,自然揭竿而起。从大煜二年末到大煜三年中这段时间里,七州各地大小叛乱不下百次,更有饿昏头的村民在村子里设殿堂,自称皇,屠户为将,算命的为臣,拉上只有木棍竹竿的村民前去攻打府城。

    到圣德三年末,饥荒泛滥,起义叛乱屡见不鲜,在京畿之地尚有百姓行刺官员,更不谈其他地方。煜德帝和满朝文武再也坐不住了,煜德更是亲书凭证,以大煜宝库为抵押,向商会借二十万倾粮食,想要低价买于贫民。商人重利而不重义,而且只看重眼前利益,用尽说辞百般拖延,气得煜德帝直想发兵攻打扬州。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女子站了出来,她上书煜德,不用低压大煜宝库,给她三月时间,她自会平定灾荒和叛乱。煜德啧啧称奇,众臣无不疑惑观望。果真,海生君上书的第一夜后,千辆插着海潮商旗的马车从扬州城开出,沿着一年来打通的商会,驶向七州各地,沿途遇到灾荒之地就停下,一边开车库布施米粮,一边宣扬教化行善。每隔半月,都有近千两马车从扬州城内驶出,看得大小商行东主目瞪口呆,直到此时他们方才醒悟过来,海潮商行厚积薄发,未雨绸缪,却远远地早过他们。

    三月后,七州闹灾荒的地方已然减少了一大半,能再次吃饱肚子的百姓们自然格外珍稀性命,叛乱之辈也一下少了很多。煜德龙颜大悦,欲宣海生君入朝拜为户部正官,却被海生君推辞,满朝文武都觉过意不去,天下之乱自己无能为力却被一小小商行平定,况且海潮商行这一下散出的米粮何止十万斤。于是乎各种赏赐恩典席纷至沓来,待到扬州大小商会回过神来时,海潮商行已成为大煜米粮、兵器、马匹、绢布云云的第一供应商,几乎一夜之间超过各大商行,成为扬州商会最大的商行。而粮价猛跌,其余商会囤积的米粮无法抛售,若一直摆在仓库里发霉,别说他们自己心疼,身家财富恐怕也得缩水大半。就在他们愁眉不展之时,又是海生君站了出来,她自言愿意平价收购米粮,却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拥有商会五数议席。

    商会总共就只有十议,海潮商行一下占去五个,那和成为扬州之主有又什么区别。就在商行东主们犹豫不决之时,海潮商会大肆低价抛售米粮,米粮的价格一下子降至三十年来最低。知道厉害的各大东主们再不犹豫,纷纷传书于海生君,力荐她为扬州商会之主。

    自从,海潮商行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商行,世人只知海潮不知扬州商会。而海生君和各方诸侯私下里买卖不断,且价格公道,没过几年,天下说的出口的商业行当几乎都被海潮商行垄断,其余商行只能跟在其后厮混。

    女子尽掌天下生意买卖,若放在女皇年间,恐怕没人会相信,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然而,眼前的奇女子尽然只用六年时间就做到了,天下英豪,饶是手掌倾国大军的李平也不敢对她小觑半分。

    目光飘向一脸淡然的周继君,李平心中不由得思量开来,大战当前,海生君神秘到来,莫非是眼见大煜国势将止前来投诚的?看她和国御熟稔的样子,莫非他们早就相识,亦或是......她原本就是君公子的人?

    想到这,李平的心思愈发复杂起来,有些激动,亦有些吃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似的。

    在李平这个世间第一的名将心中,除了早逝的发妻,这世上再没有半个女子能入他眼。就算大煜手掌大权的鸾凤公主,也只是借助她原本就显赫无比的身份和运气。而这海生君初次见面,第一眼就让李平惊艳,她的传奇更是让李平发自肺腑的钦佩。然而,若她只是君公子布下的棋子,李平也只能望天长叹了。

    “不知海东主来我北军中有何贵干。”

    想归想,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李平在历经两国沉浮二十余载,为人处事的道理懂得甚至比周继君还要多些。

    “在下是来和贵军......贵国做一笔买卖的。”

    海生君露出整齐的牙齿,不卑不亢地说道。

    闻言,李平暗自舒了口气,站在大局的角度,他本该感到遗憾,若海生君是国御布下的棋子,那眼下战事将会轻松许多。然而不知为何,他听到海生君这一说,只感觉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轻松。

    “又是买卖......千朝万代,历史之上的商贾,当属你海生君第一。”

    周继君抿了口龙牙茶,茶香入喉,只觉得舒坦无比。看了眼一身气度已失的李平,又看向海生君,周继君嘴角划过莫名地笑容道。

    “我现在才知道,但凡和你海生君做买卖的人,皆是亏到家了。想当初我原以为夺取那颗封神珠,换百里雄平安回转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料终究还是落入你的大计之中。封神天书现于世间,从此天下大乱,你积蓄多年的米粮派上用场,让你海潮商行取代了今日的扬州商会。啧啧,也是你海生君喜好收集珍奇万物,方才探悉了封神珠的秘密。”

    “公子果然聪慧,却是被你猜的一处不差。不过买卖就是如此,各求所需而已。”

    海生君淡淡一笑,她放下茶盏,从腰间解下那只大口袋摆于案上。

    “说货不如看货,公子和李帅不如先看看。北朝大军止战于此,再拖下去恐怕只会让大煜高兴,我这只口袋中的货物,不仅能让北军进入扬州,这天下亦在其中。”

    “不过,北朝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要更大些,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海生君好整以暇地说道,目光游走于帐中,不久落向李平。心头猛地一跳,海生君方才发现,这位驰骋天下的名帅却始终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灼热的目光映上颊边,竟让自己的皮肤微微发烫。

    第四百一十七章 海生君之谋

    (第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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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继君接过棉布口袋,指间方触及,就见一股暖意传来,袋中似藏着什么活物,竟缓缓蠕动着。周继君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海生君,就见她淡淡一笑,指向口袋,示意他打开。

    解开口袋,只见袋中分三格,第一格中放着一纸书卷,周继君取出书卷展开,嘴角微微翘起。

    “扬州商会各大商行的投诚书。商人逐利,北朝大军压城,他们为保家财,迟早会来找我,这投名状却是可有无可无。”

    “公子此言虽有理,不过人心嬗变,且扬州各商行都和大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下使尽手段才让他们一致偏向北朝,公子若无所谓这战事就此拖下去,大可不要这投诚书。”

    海生君把玩着玉盏,幽幽说道。扬州城中海潮行会最大,她海生君隐隐就是这扬州之主,然而这一切却在不伤及各大商会利益的前提下,若海生君一意孤行,引得各大商行反抗,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海潮商行被所有商行一起抵制,两败俱伤。只有海生君自己知道,她让各商行东主写下这卷投诚书,花费了多少代价。

    周继君也不言语,他掀开隔层,目光微滞,就见第二层中放置着一团雪白的rou,这rou大约两尺见方,周继君刚将它抓起,就觉掌心传出一阵热意,而这大rou竟不住挣扎,仿佛有着什么一般。

    细细打量着手中白rou,周继君抬头看向海生君,疑惑地问道。

    “活rou不死,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太岁?”

    “自然不是。”

    海生君轻抿了口茶水,余光挑向做于堂下的中年男子,却见他正襟危坐,再没看自己一眼。海生君心中浮起些许复杂的情绪,可面容依旧平静如水。

    “公子虽见多识广,可这奇rou乃是上古七州都少见之物,名曰老蝳。”

    “哦?确实未曾听闻。这老蝳又有何功用。”

    周继君指尖拂过白rou,细细感受着它体内火热的暖意,那丝奇怪的道力传来,却透着遥远的气息,有些混沌,有些空茫,还有些糜烂。

    “它的功效吗......”

    海生君放下茶盏,顿了顿,嘴角划过莫名的笑容,开口道。

    “就是助公子打破眼下僵局,攻陷扬州,夺取这江山。”

    话音落下,帐内气氛陡然凝滞,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向周继君手中的rou,心底浮起古怪的情绪。这天下江山,只凭这团浑浑噩噩的rou就能得到,那还打什么仗。可她海生君又不是三岁小儿,冒险前来北朝军中,又怎么可能只为开玩笑。

    “海东主还请详说吧。”

    周继君将老蝳放在案前,揉了揉眉头道。

    就见海生君起身,从腰间摘下一只短匕,向周继君走去。李车儿眼中闪过冷意,刚想有所动作,就被李平拦下。寒光闪过,那老蝳被切下指尖大小的一片,却未流血,老蝳全身猛地一缩,仿佛疼痛难忍般上下翻滚着,然而没过多久,它被削去的部分又长了出来,和原先的一模一样。

    周继君正疑惑间,只见海生君张口将rou片含*入口中,随后她的身体竟一寸寸消失在营帐内。李平心头大惊,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就听女子的笑声从周继君对面传出。

    “李帅勿惊,海生犹在。”

    闻言,李平暗舒了口气,余光中,月罗刹正挤眉弄眼地朝自己看来,李平心中一窘,脸上浮起几丝红晕。

    “师父,她真的不见了。”

    却是跑去和李车儿说话的齐灵儿微微一怔,她天赋异禀,对于人的气息和天地精气熟稔无比,就算通天境界强者也无法在她眼前隐瞒气息,可那个一身英气的女子吃下怪rou后,却真真切切地消失了,虽能听见她说话,可齐灵儿却无法感应到半点气息。

    “这老蝳果然奇妙,不但能隐身,还能将人的气息都消匿一干二净。”

    周继君眼中划过惊喜之色,拊掌道,他运起天目神通,细细看去。就见案前漂浮着一团淡淡的人形光雾,却是rou眼难以看到,只有通天境界以上,且拥有天目之类神通的强者才能察觉。

    “老蝳的功效可不只这些。”

    海生君似乎发现了周继君能看见她,她款款一笑,双手负于身后,那团光雾竟缓缓向上飞升,穿透帐布,直飞上天。风雨卷来,光雾摇曳晃动,转眼后落回帐内。约莫一柱香后,海生君再度现身,长发湿润。

    帐内众人除了周继君外,包括月罗刹、沙摩尼都一脸震惊,吃了这老蝳不仅能消失敛息,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上飞,如此神通就连寻常通天强者也无法做到。而李平更是握紧双拳,满脸激动之色,诚如海生君之前所言,若有了这老蝳北军攻陷扬州再无丝毫阻碍,试想上万士卒服食老蝳,神出鬼没地进入扬州,或是营救百姓打开城门,或是长驱直入攻陷京城,却是易如反掌。

    “公子和李帅可满意?这老蝳切不可多食,像我适才服食的那些,就可以隐身一柱香时间。”

    海生君淡淡一笑道,胸有成竹地望向周继君,就见周继君并没答复,伸手翻开袋中第二道隔层。底袋暴露于周继君眼中,却是空无一物。

    “袋中虽分三层,却只有两物。”海生君释疑道,“前两物是我献于北朝的,而那最后一层中......”

    “想要装我北朝的回馈吗。”

    周继君轻笑一声,却没抬头,只是轻轻拨弄着老蝳。

    “公子果真聪慧,却不知公子对这桩买卖满意与否。”

    “我早想到你会来,却不料带来的惊喜却远超我想象。”周继君抬头,淡淡一笑道,“不知海东主想要换的是什么。”

    “也只有两事,若公子能答应,这桩买卖就此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