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輓歌篇 第五章 妥协后，原来 1

    太平间根本没有能够收容妖怪的地方，失控暴走的憧那的咆哮，照理来说殯葬业早就注意到了。

    但摩拉克斯的讯息已经确实传达到了雾刃的心底。

    「找到你啦，真是个笨蛋。」

    雾刃用连自己都难以想像的温柔声音，出声叫喊昔日的伙伴。

    憧那确实在太平间，也是个即使放声大吼大叫，都能公然合法的地方。

    雾刃掀开棺材板，一双小小的利爪，发狂似的一上来就想攻击他。雾刃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应对，所以对方的突袭不过是符合他的期望。

    抱怨一般，将连日累积来的不甘心，全都化作血腥的攻击讨回公道。

    棺材的隔音雾刃不认为很好，应该说他也没想过棺材需要提供隔音设备，这可是死者专用的床铺，但要说到没有可以凌虐的对象，憧那是否会安分乖乖躺在里面睡觉，那又是另一种判断。

    但是，或许正是缺乏挨打的一方，这个小傢伙才能安静不闹事，直到雾刃出面吧。

    「憧那……」

    为了顾及自身的安危，还要唤回憧那，首先他当然是要尽可能别被伤到，但他也不能再打退堂鼓了，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役。

    既然憧那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说什么她都会大闹一场。

    如同袭击未末时一样，一被她认定为死者，就不会再受到无情的疟打，所以雾刃成了必须攻击的目标。

    「来吧，憧那，要打要咬就来吧。」

    到底要怎么阻止进入缺血状态的妖怪？雾刃从没听过成功的案例，就连唯一可能的补救办法：再续供血，也是回天乏术。

    说穿了，人类的血不过是一种抑制药剂，不是治百病的仙丹，换句话说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供血，顶多只能做到压制他们情绪底线的作用。

    憧那不再像以往一样能控制力道、瘴气，所以下手不会手软，雾刃不能被逮到，不然就会变成未末那个样子，直到死都会被憧那暴打、啃咬。

    论力气，憧那远在雾刃之上；论时间点，也是憧那有利，但论智慧的话，白天黑夜或有没有理性的时候，都是雾刃远远超前！

    ——对喔对喔，果然还是雾刃冷静聪明，哈哈。

    雾刃找准了时机，妄图用rou身压过暴动的憧那。

    「憧那，快回来！」

    他知道这种说法很无知，憧那对自己再被制伏感到火大，不断捶打对雾刃发出抗议。

    「我知道我这个宿主做得很失败，但你还是听一下我的想法吧！」

    凭雾刃人类之躯、人类之力，果然不能制住抓狂的憧那，才刚接触，就像磁铁的正极对正极，一刻都不得久留，必定被反弹回来，但他是不会放手的，就只有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不会放手。

    「你先听我说好吗，憧那——啊啊……啊！」

    憧那咬了他的左肩，这就是未末曾受到的痛楚吗？但还是远不及未末的遭遇，雾刃含着泪也要挺过去。

    「憧那……」

    憧那失控的当下，雾刃没有勇气靠近，明明搭档就近在咫尺，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这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逃了。雾刃苦笑着说：

    「你就咬吧，尽情发洩吧。」

    一切的因果都是因他而起，这趟浑水没有道理由他人承担。

    他已经决心欣然接受这一路走来的种种：

    「但你也好好听我说好吗？」

    所以，能让我再好好任性最后一次吗？

    或许这次的事件，早在雾刃第一次与查理欧亚见面时，就能釐清来龙去脉，并顺利逮捕查理欧亚，逼他供出乐园的巢xue。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随着这起事件结束，长期不被高层看好的他们这对灵异组合，或许就能被重新审视，升职、加薪或慰劳。

    「不只担任了我的搭档，更选择了与我朝夕相处，其实这些都很简单，困难就在于我这个伙伴，脾气差、自以为，又没什么同理心……谢谢你愿意包容我的所有缺点。」

    首先，果然要先大吃一顿。每天都吃着寒酸的料理，不只已经没有特色，甚至有违雾刃顶尖外表的风格，这是经济能力拮据的报应。

    憧那的力气变弱了，但雾刃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想专心将心声说给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听。

    「我知道你从不对我生气，但不等于你没有脾气，而我却早就当成理所当然，擅自认为我做什么，你就非得听我不可。这次你愿意打我咬我，我觉得很好。」

    然后，再用多馀的资金将神无家改造得更华丽一点，家中的环境拥挤又简朴，实在没什么像话的地方，要不是憧那每天将心思放在神无家，搞不好还会再添骯脏或杂乱等污名呢。

    「家事不做、饭菜不会烧煮，每天的行程总是摆脱不了上学放学，自私认为学生的本分就是学业，除此之外别插手才是正义，长期下来你这个无薪佣人应该有话想说吧！」

    虽然雾刃更希望能拥有一栋房子，就不用每个月烦恼房租的支出，但他不过是个一介高中生，房子这种东西实在太奢侈了。

    不——这个想法也有点问题，因为他会落得这样的田地，取决于那一天——

    「对了——就是那一天吧。七年前的那一天。」

    回想起来，连自己都深感不可思议。憧那的出生、际遇与人生，所有的所有都是七年前的那一天。

    「你这小傢伙的诞生，和我爸妈的死是同一天。但是，要不是你的爸妈杀了我爸妈，我也就不会出于报復的心态，而从中劫持了你的人身，强迫你与亲生父母分开……」

    而且，这一天同时是将美索市、不达市与米亚市等三座都市的贫富差距与货币价值，打回了原点，大家回归了原始时代的公平竞争。

    要是那时他能多做些努力，从一片的虚无争取自己的生存权力，他们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憧那口中的色情书刊不过是连齿轮都称不上的环节，因为人们的生活重心应该放得更高、更远，然而这个小傢伙从不计较这些，认为只要雾刃能够开心就好，丝毫不管自己的生活圈如何。

    「虽然我接手你抚养权的理由并不能说很光明、很正义，纯粹就是想让你的父母，也体会我曾体验过的经歷——至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

    但是，大概是没有见过世面，才自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吧。结果，与憧那同居这件事就一路走到了今天，长达了七个年头。

    这个想法到现在连雾刃都觉得自大，一个区区十岁大的孩子，毛都还没长齐，就妄图拯救世界。

    比起耐心，更需要的或许是面对未来每一天的积极，然而支撑雾刃的动力，却是「撑过今天就好」，非常的消极，而就是这份消极，换来了他对未来的积极。

    一言以蔽之——「什么都不想」。

    「我成为灵异组合，一半就是这个目标，只有透过七十二公爵这条线，才能更接近你的父母，另一半则是政府机构能保障我的生活品质。」

    虽然雾刃浑噩的日子过惯了，心想反正没什么作为，也有一般公务员薪资的待遇，就开始了无差别推卸责任。

    渐渐地，他產生了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能合理逃避工作的念头。房租、学费与生活费等等，能解决这些生活所需，那他也不再奢求什么，包含——寻仇。

    「可是！那都是我单方面的奢求！其实你是可以有更好的归属的，但我却自私将你放在我身边，作为復仇的道具！有问题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没有能力就别占着茅坑不放，长期下来又摆脸色只会让自己更难看，后知后觉也该有个限度。

    「当然，我有想过，万一我没有收留你，等你沦落为孤魂野鬼，被其他灵异组合盯上而被杀死，那也是一个好的方式！因为我真的做不到让你有个温暖的家庭，不如等着转世投胎，这样还比较好点！」

    憧那自出生就是妖怪，没有过人类的面貌，也不曾体会常人的人生，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十岁模样，是被束缚于人世间的妖怪的诅咒。

    「一切都是我！不管是现在！这七年之间！你早就想要离开我了，对吧！你都在忍耐，是吧！那你就儘管发洩、发狂吧！要打我！揍我！或是咬我，儘管来吧！」

    所以，如果自己当时没有那么做，憧那这些日子想必能过得更好、更自在，拮据与节省总是不在话下，而且是非得养成的习惯。

    「这几天只是做到供血的职责，其实也是想给我自己一个台阶下！不管你有没有喝！你没喝更好！刚好趁着这次机会，能让高层重新审视我和你的关係！但是——到头来，我还是后悔了……」

    不知是不是血流不止，雾刃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可是这样是不够的，憧那还没回来，只要她还没回来，那自己这一趟的作为就没有意义。

    「我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再失去家人了——憧那————！」

    明知没有多馀的力气浪费了，雾刃死命抓住憧那的双手，依然没有放开的跡象，只因为憧那不只是他灵异组合的搭档，更是他现在唯一的「家人」！

    「……雾刃……」

    「憧那？」

    是不是听见了憧那的声音？这点雾刃不敢保证，不过既然声音都出来了……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