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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在浪费《1》

    当徐明浩最后一次把金珉奎送的花转送给舞台导演后,他见到了金珉奎本人。

    舞台导演是个年轻姑娘,说话做事利索能干。她接过那捧向日葵一一宽大的花盘簇拥在素色包装纸里,不像一般花种那样荏弱一一来回拨弄了下花瓣,将夹在花里的卡片取下来,放回化妆台,“又是那位金先生送的。”

    彼时徐明浩正忙着卸妆,只匆匆瞥了眼卡片,似应非应地嗯了一声。

    这位金先生说起来还挺奇妙的。

    今天是徐明浩独舞专场的最后一天,他每场演出都会收到支持者送来的捧花,但总是第一眼注意到那束向日葵,花里夹了张米色卡片,简简单单写着“Helianthus annus” ,落款“ Kim ”。每一场一束,不多不少。

    徐明浩没有去查这句短语的意思,一半是因为忙一半是因为不想。隐晦的话语背后意义也是流动的,受传者拥有绝对的自由裁量权。不遵循语言规律去理解一句话才具有艺术性,譬如“今晚的月色真美”,能指所指与规律相悖,却偏偏被人追捧,觉得浪漫。

    舞台导演当时听完直摇头,笑着侃道,真弄不懂艺术家。

    原本徐明浩是跳 breaking 的,刚出道就靠几个国际赛事的好名次在圈内打响了名声,许多演艺公司的橄榄枝也随之抛来。那时候的舞者丁the8还不满20,浑身的反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好些个大公司,理由很简单也很酷一一你们懂艺术么?然后转头给一位独立导演拍了部纪录片,没激起什么火花。艺术是够艺术了,穷也是够穷的。

    那时他就多了一个外号叫“八爹” , ‘懂点行的都知道,八爹是个纯正的艺术家。

    艺术家后来连比赛也懒得参加,一直在舞室做编舞,其中不乏有给当红偶像团体的作品,于是又有闲言碎语说,艺术家为了吃还是给五斗米折了腰。

    徐明浩觉得好笑,莫非搞艺术的都该不吃饭?

    他心里门清,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处事确实不成熟,会惹人怨怼并不奇怪,自己也该受着,不过不签公司只做舞者这事他没后悔过,舞室的工作简单清闲,他能有空编舞创作,薪水也够他糊口。

    卸妆乳在脸上晕开有些凉,肌rou和神经跟着放松下来。徐明浩没着急把卸妆棉抹开,身体完全倚在椅背上,后颈撑着椅背横梁的边沿,脖子慢慢拉伸开,脑袋完全后仰过去,闭目养神。

    开专场是崔胜澈建议的。他和徐明浩是高中前后辈,那时候徐明浩在学校舞社,而崔胜澈是玩说唱的,给舞社编过几个原创 beat 。两个中二青年撞一块儿聊艺术,很快成了朋友。只是后来崔胜澈因为谈恋爱风格大改,不酷不拽不厌世了,写的小甜歌拧得出蜜来,而且还转头回去认真读书了,安安分分考了大学,现在在学校里当体育老师,偶尔去 crew 露露面。

    中二小徐匪夷所思,说这简直是浪费才能。崔胜澈很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怎么能说是浪费呢,等你长大你就懂了。”

    小徐一记眼刀飞过去,跟谁装老父亲呢。

    前段时间徐明浩收到封邮件,来自一个新成立的演艺公司的老板,据说这是个年轻富二代,做的都是烧钱项目,在行业内颇受争议。不过这封邮件措辞态度都+分诚恳,没有刻板印象中那纹垮劲儿,只是真诚地邀请徐明浩参与自己投资的现代艺术系列短片。

    老实讲徐明浩是心动的,就拿一点说,了解他改跳现代舞的人并不多,对方显然用了心。但那时他正处创作瓶颈期,第一想法还是回绝。后来是崔胜澈建议他和对方商量一下延后时间,“比起挠破头创造新的东西,你不如停下来回顾回顾现有的东西。”

    于是就有了办专场的想法。

    让他意外的是,投资方不仅欣然同意,还赞助了他的专场。

    小型专场办起来不算困难,只是观众期待的仍然是原来那个酷酷的八爹,对内敛晦涩的现代舞并不买账,首演结束后,剧场便慢慢冷清了下来。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毕竟开专场不是他徐明浩一人赔多赔少的事。

    好在资方一开始就发了话。“我老板压根儿就不是为了赚钱”一一这是那边的项目负责人说给徐明浩的原话。挺没情商的一小伙子,徐明浩听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内疚。

    而金先生的花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一簇向日葵、一张卡片、一个姓氏和一句不明意义的短语。

    徐明浩觉得这很艺术。又莫名觉得安慰。可惜合租的室友对花粉过敏,他没法把花带回家去。于是只好每次只留下卡片。

    “ … … 这是 … 还在练功?”化妆间本就嘈杂,习惯了导演们进进出出,徐明浩闭目养神间没有分神去留意门口的响动,所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条件反射绷起身子,转身去看来者是谁。猛地换了坐姿让他眼前陡然一黑。

    徐明浩转过身时并没有立刻看见他的模样。只听见他又说一一“不喜欢向日葵吗?’’

    ‘随尾音淡去的还有眼前的黑。视线慢慢恢复,徐明浩才看清声音的主人一一修身的西装衬出高挑匀称的身形,梳起刘海露出额头和眉毛,配上端正的五官,一副标标准准的商务精英模样。

    见徐明浩还愣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是舞台导演手里的那束花。徐明浩立刻了然。张了张嘴想叹“哦,你就是金先生啊”,但立马意识到初次见面就这样说话不太礼貌,何况对方似乎是误会了自己把花转送出去是因为不喜欢,于是赶紧把话头咽回去。

    尴尬地将目光落在他领口解开的第一颗纽扣那里,领口边缘像是溅有浅浅的污渍。

    一向很有眼力见的舞台导演轻手轻脚把花放回化妆台,背着那位金先生一边冲徐明浩使眼色,一边退出了化妆间。临了门还贴心地替他们咔哒关上。好家伙,徐明浩想,这下是彻底没人会进来帮他解围了。应该是被盯得不太自在,对方抬手捏住衬衣领口,侧过脸清了清嗓子。徐明浩只好艰难开口:“ … … 您是 … 金 … ?”

    , 对方意外地有点天然呆,这才想起自己没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金珉奎。”

    他说着,习惯性想要递张名片,但手还没伸进衣兜就停住了动作,“抱歉,没戴名片。就简单用粉丝身份认识认识吧,徐明浩先生。”

    徐明浩忍不住抿嘴笑了。他觉得这位金先生和想象中一样又不太一样,成熟老练这点虽然是契合了,但总让人觉得刻意。到底是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举止里藏不住稚气,像小女孩偷穿了mama的高跟鞋。“不用称呼先生,叫我名字就行了。”

    徐明浩顿了顿,“谢谢你的向日葵,我很喜欢。可惜我室友对花粉过敏,没法带回家,就转送给了导演,毕竟舞蹈受您欣赏不只是我一人的功劳。”

    他回答的语气比金珉奎更圆滑。端着谁不会啊,徐明浩想。

    他发誓他只是想开个玩笑,哪能想到金珉奎那边神情凝重地沉默了。“ 阿 … … 这样。”良久,金珉奎终于开口,“是我疏忽了。”

    徐明浩有点懵。他寻思自己刚刚的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啊?他感觉金眠奎都有点失魂落魄了,嘴里念叨着“没听说啊”,一幅不打招呼就要离开的样子。

    徐明浩彻底不懂了,玩笑而已,杀伤力能有这么大?金珉奎走出半步又转过身,眉头紧锁地反问:‘室友的话。。。。。。恋人? " 徐明浩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抓的重点,人还是懵的,只下意识摇头。

    得到否认的回答,对方捏着下巴点点头,沉思了片刻,终于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笑,“那就好。”

    “什么?” “嗯?”

    金珉奎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就好。”

    见徐明浩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他侧过脸偷偷哼笑了一声。

    然后走近,伸手摘掉了一只钻在他脸上的卸妆棉。

    徐明浩愣了半秒,回过神的瞬间耳朵急速升温,所以自己刚刚是一直砧着卸妆棉在和他讲话吗!包括那套很世故很社会的自谦词? !

    “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这回金珉奎说完直接无所顾忌地笑了。

    徐明浩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有两颗虎牙,笑起来时顽皮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