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恋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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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尔脚步总是悄无声息,与他强壮结实的身形完全不符,绝大多数时候他都灵巧轻盈得像猫科动物。但不论他用怎样出色的潜行技巧在家里走路,伏见宫御我永远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气息的降临和接近,精准地将总是不死心跃跃欲试想要看看小少爷究竟哪一次会失察的甚尔从藏身处逮出来。

    伏黑甚尔从被子里爬出来,随意套上一条宽松柔软的家居裤,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晨光熹微映亮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以及饱满蓬勃的皮肤肌rou上一处又一处齿印和吻痕,脖颈,锁骨,前胸,肩背,无一落下,雨露均沾,只要看到这些暧昧杰作的人都会明白他有一个多么热情似火的情人。

    甚尔下床简单洗了个漱,将面粉、水和黄油一股脑扔进面包机里,牛奶倒进煮锅里,rou排撒上调料放进煎锅里,将这些机器全都设定好温度,自动定时,然后趿拉着拖鞋去浴室里洗澡。

    1960年松下企业出产了第一台自动保温式电饭煲,是第一台具有保温功能的电饭煲,同年具有定时功能的电饭煲也开始生产销售,标志着电饭煲进入电子控制时代。1987年第一台家用全自动烤面包机同样诞生于松下企业,能够把原料配方变成新鲜出炉的面包,从揉面、发酵直到实际烤面包无所不能,成品质量可媲美专业的面包师,从而顺利推向日本市场。19世纪中期的电力革命之后,家电市场有大量产品如雨后春笋般相继问世。但禅院家是很传统的日式老家族,对于这些新兴事物保持着相当拒绝的态度,电视机和座机电话还是禅院直毘人上位后才逐渐在族地内普及的,更何况是这些厨房家电。

    伏黑甚尔刚出来的时候,被伏见宫御我拉着到大商场里转了一圈,就被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惊讶到了。但他一向有一身反骨,在伏见宫御我的鼓动下很乐意尝试新事物,不论是电器,手机,还是枪支。

    没错,枪支。

    洗完澡出来等早餐煮好的中间时间里,他掏出前几天置办的几柄枪械,包括手枪和狙击枪,将那些零件拿出来一一擦拭,组装起来,比划瞄准了两下,又拆卸掉放回原位。

    在地下靶场尝试过一次热武器的威力以后,伏黑甚尔当场忍不住发出了和伏见宫御我一样的感叹,“大人,时代变了”,接着就兴致勃勃地将各种样式的武器挨个试了一遍,并痛痛快快地当场购买回家。从禅院家离开以后,他像野外流浪的动物骤然闯入钢铁森林,像原始人穿越到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受到的冲击不是一点半点。他本以为自己会很不适应,会厌恶抗拒,但事实是他以远超预期的速度接受了这一切,并且开始无师自通地探索更多五花八门的东西,以让自己和小少爷的生活更加方便优越。

    离开禅院家之前,伏黑甚尔明白今后的生活中钱财开销才是重中之重,所以他尽可能多准备了一些本金,包括小少爷的那些金条——尽管他更倾向于拿来做应急储备金。但事实证明,钱永远不嫌多,再多的钱都有不够用的一天,虽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缩减小少爷的吃穿用度,但他还是低估了现代社会需要用钱的方方面面,这逼得杀人不眨眼的堂堂天与暴君不得不开始磕磕绊绊地学着记账,学着有计划地开销,同时想尽办法开源节流,以维持恋人能够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的生活水平。在伏见宫御我看来,就是有种“拼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的逞强好胜。

    而伏黑甚尔则对于小少爷似乎有意降低自己的物质需求这件事颇为不满。

    当然,他不满这件事也不会直接说出口,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难道要去跟自己的恋人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所以才降低要求?他也知道小少爷多半是没那种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对环境的变化做出了一些反应,但他就是对这种反应感到不满——本质上是对自己的不满。

    所以他就只能压低眼皮,皱紧眉头,绷紧面皮,一双绿眼睛变得格外凶悍,抱着胳膊面沉如水地盯着伏见宫御我,一言不发,却又整个人冒着烦躁的黑气。

    伏见宫御我也有些无奈。他从来都不缺物质享受,随手就能拿到的东西才不会让人心生执念,所以他是真的对于物欲并不热衷,现在的生活水平对他来说跟以前没有多大区别,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每天吃吃睡睡玩玩,偶尔顺手刷一下任务,剩下的时间几乎就是在游戏里度假。但他也清楚甚尔的烦躁是难免的,野兽想要融入人类世界、完成社会化,这个过程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中间有些磕磕绊绊很正常,反而更有利。

    所以他给出的反应就是,时不时向甚尔提出要求,索要一些东西,有时候是服侍,有时候是家具,有时候是一场新的旅行,用这种方式安抚甚尔的情绪,向他传达自己对他的需要,果然逐渐产生了效果,让这头原地打转用爪子刨地的孤狼安定了下来,重新变得从容不迫,威风凛凛。

    真可爱。伏见宫御我笑眯眯地想着。

    给他把珠宝捧到面前来邀功的样子很可爱,拿着说明书一本正经研究那些不熟悉的电器的样子很可爱,开车带他兜风的样子很可爱,工作回来一定要先搂着他亲嘴的样子很可爱,拿着菜刀切菜如杀人的样子很可爱。明明是超大的一只,在外人眼里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有问题、不好惹的危险分子,但不论做什么都有一股可爱的感觉。

    伏见宫啊伏见宫,你不能再这么溺爱下去了。

    ……噢,顶着微湿的头发过来蹭他脖子叫他起床的样子也很可爱。

    算了,今天再溺爱一下。下次一定。

    伏见宫御我翻了个身,跟超大只的情人腻腻歪歪地亲了一会,才起床洗漱,坐到镜子前让伏黑甚尔给他梳头发。

    这副身体有一头非常美丽的头发。

    正线中的伏见宫御我也是长发,但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留过长发了。中二期的学生时代,尤其是大学时,他曾经蓄过长发,也勇敢尝试了一些花里胡哨的发型和发色,虽然多次因为长发被错认为女性而收到了一些烦人的搭讪,但他其实是蛮喜欢长发的自己的。毕业后为了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再加上短发确实打理起来更加简单省事,就没再动过心思。正线中几次全息体验时间都不算太长,所以他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头发。但是在过去线的副本里,这么长时间身处游戏之中,头发的存在就变得不可忽视了。

    他的头发随着年纪增加逐渐变长,又厚又重,披在身后简直像一件斗篷。他现在不具有以后那种怼天怼地的超强力量,仿佛撬动地球都轻轻松松,他现在弱小得就连一头青丝都能给他造成负担,每次洗头吹头梳头都是个大工程。

    所以甚尔理所当然接过了他头发的管理权。

    梳子划过头皮,传来酥酥麻麻的舒适感。他宽大粗糙的手穿梭在丝绸一般的发丝中,将它们捧起,理顺,手指缠绕着一缕一缕,按照特定的方向编织,最后将满头长发打成一条大辫子,三股麻花辫,像一条巨蛇盘踞在后背上,乌黑发亮,在伏见宫御我那张随着成年越发艳光逼人的脸蛋的衬托下,竟然毫不突兀,毫不怪异,反而让他看起来像山林自然间诞生的精怪。

    伏见宫御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甚尔那一副满意得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平心而论,伏黑甚尔是真的很认真学习了编发的步骤,并且经过几次简单练习后就十分熟练了。他这条辫子打的,不得不说是几近完美,既不会太紧显得土气,又不会太松显得没精神,主打一个该紧紧该松松,松紧有度,慵懒随性而又别出心裁,过程中没有一次拽痛他的头皮。

    但是。

    伏见宫御我轻叹一声,“我还是想把头发剪掉。”

    伏黑甚尔原本高高兴兴的表情立刻就拉了下来,“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

    看吧,就算是再百依百顺的犬科动物,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不肯让步的坚持。

    明明他自己在离开禅院家没多久就找了个没有营业执照的理发店把半长的头发剪短打薄了,只留到耳朵附近,脖颈失去遮挡后,发达的头夹肌,以及有力的斜方肌暴露无遗,更加明显,整个人的气质越发精神十足、锋芒毕露。伏见宫御我很喜欢抚摸他的后颈,就像在摸黑豹丝滑皮毛覆盖下蓄势待发的紧实流畅的弧线。

    伏见宫御我从镜子里看着伏黑甚尔,“可是真的很重,活动的时候也不方便。”

    男人沉默下来,抿了抿唇,挣扎了又挣扎,却只能在那双故意摆出可怜姿态的金色眼睛面前节节败退。

    “……可以打薄一些。”

    伏见宫御我的眼睛半分不挪动。

    “……只能剪短一点,一点点。”

    伏见宫御我继续盯着他。

    伏黑甚尔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抱住他,亲吻他的侧脸,同时也将那条辫子夹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别逼我了,小少爷,留着它吧,我真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点哑,“……很喜欢你的长发。”

    伏见宫御我眨了眨眼。

    看啊,犬科动物就是这么可爱,不是吗?

    恋人之间是愿意为了对方做出妥协和让步的,这是双向奔赴的过程,是彼此都有的付出。甚尔愿意为他去穿上会妨碍战斗的乳钉,他当然也可以留着甚尔喜欢的长发。尊重、理解、配合恋人的性癖,有的时候也是非常有利于增进感情,维持良好的关系。

    “好吧。”伏见宫御我侧头回吻他的唇角,“谁让甚尔你这么喜欢,我只好迁就你啦。留着就留着吧,我是不是很好、很爱你?”

    “嗯,晚上让你用那个带铃铛的。”伏黑甚尔松了口气,忍不住抓着他的大辫子握了握,像是在庆幸自己这件爱不释手的大宝贝得以保全,又赶紧转移话题,“先去吃饭吧。”

    饭桌上,他们继续讨论着接下来的旅行路线。

    虽然说是要环游日本全境,但雄心壮志和现实总是有出入的,而且他们的行动路线很大程度上必须减少规律性,更要减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像最普通的游客那样去了很多地方,其中神奈川县逗留了最久。整个神奈川县里数得上名字的景点,伊豆半岛,湘南海岸,江之岛,小田原,鹤岗八幡宫,未来港,中国城,都有他们的足迹。这条有意无意的路线中当然不乏伏见宫御我的刻意引导,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伏见宫御我也都一一与孔时雨提交的情报进行了对应,找到了蛛丝马迹。他是很有耐心的猎人,一点一点搜集拼图的碎片,从中找到规律,将他们相互联系起来。他从不怀疑自己最后会否得到答案,就像他从不怀疑自己能不能成功。也正是这种悠然自得的态度,才让伏黑甚尔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小心思,没找到他有意藏起来的那点私事。

    当然,在这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在横滨找到了实验室曾经的据点之一。

    这还要从甚尔接到的一单任务说起。

    原本他们正在鹤岗八幡宫里游赏,在供奉着应神天皇之子仁德天皇等三柱神的若宫内找到了一张撕毁的残片,被非常大胆地藏在牌位的底座下面。

    『小殿下拥有非同一般的天赋,或许他就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转机。倘若连他也不能……那我们所有人就一同去桃山城中为殿下陪葬。』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隐喻。桃山城即是伏见城,建成两年后就毁于地震,重建后成为厮杀的战场,后来更是成为大型自杀就义的场所,时至今日,集体自杀后的血迹仍然存留在发掘出来的城堡遗物上。显而易见,笔者在用这座末路之城代指冠以伏见宫姓氏的小亲王。写下这张纸条的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也已分不清他对于被迫牵扯其中的“伏见宫御我”怀抱着何种感情,导致他最终没有将这一丝痕迹销毁,反而藏在了供奉天皇之子的地方,使其同样享受香火祝祷,在时隔多年以后,又被孔时雨手下的情报网找出来。

    看完后,伏见宫御我又将纸条原样放了回去。虽然他有点好奇如果自己此时将其销毁,那么几年后的孔时雨还能不能找到同样的东西,但他不准备在此刻挑战一下时间因果悖论。于是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

    这张纸条出现在这里,证明实验室核心不在镰仓地区,但又非常靠近镰仓地区了。

    恰好在此时,甚尔接了个短信,回来以后告诉他,他们下一站要出发前往横滨。

    “这次的雇主有点特殊,还是个外国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横滨港,一定要在那边解决所有问题……”

    他后面说了什么,伏见宫御我已经没有继续听了。他只觉得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脑海,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怎么忘记了,在这场神秘实验计划中,还有一个非常关键又阴魂不散的要素——外国势力的介入!

    而整个神奈川县中,要论起外国势力最龙盘虎踞的地方,非横滨莫属!

    1945年横滨遭到美军战机的空袭,受到重创。战后横滨港被盟军接收,驻日盟军总司令曾在横滨市的税关大厦驻留。因为被盟军用作军事据点,导致横滨战后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发展迟缓,直到1950年才得到真正的重建,重建后也一直有大量外国势力常驻,许多领事馆选择在横滨建址。同时,作为神奈川县的县厅,横滨是举足轻重的港口城市,包揽了大量的对外货运量和贸易额。并且,横滨就在紧邻镰仓市的上方。

    作为与东亚人外表区别很大的白种人,那些研究员,甚至各级负责人,在横滨地区活动是最便利、最不显眼、最理直气壮的,他们怎么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其他地方呢?别忘了,现在才刚刚千禧年,在实验项目刚成立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八零、九零年代。

    得来全不费工夫。伏见宫御我恍惚了一下,在伏黑甚尔察觉到什么之前,迅速整理思绪,若无其事地对身边的恋人展开笑容。

    “好,那我们就去横滨,正好我想去看看那里的中华街。”他的笑容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