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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胜钱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绣衣楼也在年前两天就放了假,只排了个班,各部都留下人值守,府内有亲眷的也放去团圆。

    广陵王换上华服,佩好组绶,又将短刀藏在袖中,赶着去赴宴。绣衣校尉虽然算不上重臣,广陵王却是宗亲。

    临出门傅融给他怀里塞了个手炉,“别喝酒了,大过年的再头疼。”

    广陵王有些心虚,他不好酒,偏偏刘辩瘾头大的很,冬日寒冷,他少不了要为自己温酒炙鹿rou。

    “我有分寸。倒是你真的不休沐吗?过年也不回去?”

    “……反正也没事,就当多拿几天薪水了。”

    傅融送他上了马车,又问一句,“晚上回吗?”

    广陵王笑着回话:“可要给我留门,对了,今晚去夜市逛逛吗?应当很热闹。”

    傅融不置可否,只冲他笑了一下,便回府中去了。

    广陵王没太在意,虽说是赐宴,但群臣百官哪个没有家人,晚上总要回家过节的,午膳再久,也会在宫门落锁之前散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他只是觉得傅融这几日有些躲着自己的意思,常常是跟他问话便接几个字,不找他就总也不理人。

    奇也怪哉,莫不是真的红鸾星动,遇到意中人了吧?师尊不是主要传授给葛洪炼丹术吗?怎么卜卦也这样灵验?

    这样一想,广陵王便觉得很不自在,傅融跟他也有几年了,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且十项全能,除了抠搜一点,嘴巴有时候不饶人,偶尔还翻个白眼,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完美下属。

    而且有时候还是挺大方的……

    越想越不是滋味,虽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也晓得傅融本不该给他卖命的,但看破不说破,想着能留便留着,如今葛洪这一卦,却提醒他将来必有离分之日。

    于是宴席上不免多喝了两杯,一杯热酒下肚,烦心事便抛之脑后,大过年的也没谁想着触霉头,是以宫宴上还算一片其乐融融。

    殿内人多,炭火烧的太热,他喝酒之后面上有些烧热,便寻了由头往出走,站在长阶之上看宫内雪景。

    “殿下今日兴致不高……难道有心事吗?”

    听到熟人的声音,广陵王转身去看,袁基今日难得穿着明丽一些,身上翠衣华彩,外罩的大氅也绣了青竹纹样,清新脱俗又不失华贵。

    “衣翠衣,带玉剑……好雅致的衣裳。”

    袁基听了这话,微微睁大双眼,“殿下何出此言……”

    广陵王见他如此,心中有些懊恼,他是与傅融调笑惯了的,对方闷葫芦一样,广陵王便更爱逗他。现在一时放松,失了分寸,只得解释:“太仆美姿容,但我并非庄辛,只是断章取义,如咏风花雪月,无意‘把君之手’呀。”

    “在下还以为,当初许诺,殿下今日要兑现呢。”

    袁基本不是面上这副纯情模样,他三弟的孩子都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他又怎么会分不清调笑和调情呢?只是故意如此,引着对方往那方面想罢了。

    广陵王不是疯了,当然不会同意什么三书六礼嫁到袁家,但他也不会一口将事情咬死,凡事留一线。现在只好装傻充愣,绝口不提自己脚腕处那金圈的事。

    “我得了一种有趣的术法,可以施加在纸人身上,可以千里传音,互递文书。虽然极为难得,而且要看使用者是否有天赋,但成了之后非常便利,之前做了一对,想要送给太仆,太仆愿意一试吗?”

    袁基定定的看向广陵王,片刻后弯起嘴角,道:“殿下有心……不知何时方便呢?”

    “下次朝会,我带来便是。”

    广陵王没想到对方应得如此痛快,只得往后推脱,他其实有过这个想法,但并没有落实,也就是这对心纸君还没做出来。

    袁基只点头应下,他不是追问扫兴的人。

    吹了会儿冷风,酒意被压下去,广陵王便回了殿内,国丧未过,席间没有歌舞助兴,便显得有些寥落,酒过三巡,刘辩本就不想搭理这些人,自己喝足了,过了酒瘾便离席,让众人散了和家人同聚。

    广陵王想着跟上去说几句话,但张常侍却引了刘辩去太后住所,他只得悻悻而返。

    回府路上,长街热闹非凡,时不时有人高声叫卖和杂耍艺人吹吹打打。

    雒阳本就开了夜市,如今宵禁大开,等夜深了更有富贵人家放烟花庆贺,是以到了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他撩开帘子看的津津有味,想到傅融独自守在府中,便打定主意要带人出来散散。

    天刚擦黑,傅融正在廊上挂灯笼,就看到广陵王回来,差异之余还有些惊喜,下了梯子打量对方面色,见他神色清明,大抵没有喝多少酒,以为是广陵王听进去自己的叮嘱,忍不住露出些笑模样。

    “今天回来的倒早,要喝些甜汤吗?”

    广陵王点头,“你已经吃过饭了?那等下可要一起去逛夜市?我回来路上看了,很有意思。”

    “吃过了。逛夜市可以,但人多手杂,你需得换身常服,省的叫人扯去坠子,拿了玉佩。”

    傅融说着便提起放在一旁的灯盏,引着他往前走。

    广陵王府上没什么家生的奴仆,一些签了死契的轮到休沐也去休息逛街,偌大的府邸看起来格外寂寥,一时间只剩下二人的脚步声。

    广陵王喝了碗热乎乎的圆子红豆汤,手脚都热了几分,回屋里换了身骑装,又裹了件披风才出来,见傅融依旧是那身制服,便催他也加件厚衣。

    “知道了。”

    傅融却没动,从袖中摸出个纸封来,塞给了广陵王,然后才转头就走。

    广陵王有些摸不到头脑,便拆开了纸封,里面却没瞧见信,又往手心里一倒,一枚冰凉的事物坠在掌心,本以为是一枚铜钱,可等他捏起来细细打量,却是那种过年时会封到小孩子红包中的压胜钱,铸币的范上有不同的吉祥纹样,很是精致。这钱不能花,一枚要价却不低,广陵王拿在手上,不免有些怔愣。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他从小到大收到的压胜钱均是货真价实的珠玉翡翠,毕竟仙人们对于世俗的讲究不那么在意,他自己又没有亲近到应该给他压胜钱的家人,所以稀里糊涂的过了许多年,竟是不晓得这物件究竟是什么模样。

    广陵王举起这枚大钱看了又看,鼻子有些酸涩,想了想揣到了胸口的暗袋中,和师尊给的那枚木制方孔钱叠放在一起。

    他摸了摸胸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傅融说些什么。

    只想着今夜无论如何,也许他一样东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