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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一)

    在14岁的某个遥远的下午,父亲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人不能只用对错去评判所看见的事物。”那时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不可避免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谎言的意味——这是一个父亲对于自己出轨的辩白。

    于是道理的意义被怀疑的目光烤炙的灰飞烟灭,仿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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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该庆幸,这个烂俗的桃色情节没有被母亲发现。如此我才得以在之后安安稳稳考上大学,远离家乡。

    那年我18岁,将要去到一个从未涉足也不感兴趣的城市。我曾从报纸上读过一些关于它的新闻,但也只留下了不清不楚的印象。它似乎没有我的家乡那样贫瘠,但也没有超脱认知的进步,就如改革开放初期的每一个城市那样——贫穷,向上, 充斥着混沌的生机。

    不过没关系,其实我并不在意接下来要去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使我略微有些兴奋的,只是那将要到来的“大学生活”。

    ……

    我已经快要困得倒在地上,又被挤在周围的人扶正,继续半梦半醒的排队。

    这是火车行驶的第6个小时,我终于忍不住从床铺上起来,去跟挤在厕所门口的人混为一堆。

    出发的前一天,一些来不及处理的破事缠了我一整个晚上。所以即使此刻尚且被人群挤得像个活人,本质也早已变成了一具介于静止和流动之间的尸体,昏昏沉沉地在车厢上摇摆着。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我做了两个梦,但是一直没有排到。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听见卫生间再次传来了冲水的声音,不禁引得人一阵激灵。同时远处青黄的山被洞口吞没,然后车厢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黑暗引来了一阵小小的sao乱,人群的吵嚷声将我从睡梦中彻底拉出。等到列车驶出洞口时,我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睡着了。

    无奈,我只好重新拿起被蹂躏到皱皱巴巴的报纸,去抒解这无聊又漫长的等待时间。

    “苏联正……”

    "小偷——别跑!"

    报纸刚举到眼前,身后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我猛得颤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正在人群中快速穿行着,后面紧跟了一个满面通红的女人。而下一秒,被追的男人就让周围的群众摁在了列车中间的过道里。看到这一幕,我才如梦方醒地去摸自己缝在里层的口袋,那一部分是我明天和后天的饭钱。

    我没想到小偷已经进化到有魔法的程度,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内侧口袋里的钱包拿走。

    我因为无知吃了魔法的亏,只好挺起身用眼睛在人群中摸索——那边的小偷被一群热心群众按下,找遍了全身却没找到任何东西,此刻正大声叫嚷着要给谁一个好看。

    我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刚刚在我身后排队的年轻人,现在正站在两个车厢的交界处。

    ……

    “站着别动——抓小偷!”

    我立刻锁定了目标,指着他就要追上去。周围的乘客想给我让出一条道来,但是又走动得极为缓慢。

    我发誓它绝对是超载了。

    过道旁边站满了人,只留出一个脚掌的位置让我去追。每往人群中走一步,都能闻到不同的带着人体汗腥的气味。有的带着鸡鸭身上的腥气,有的则是纯粹的汗臭。

    追到第二节车厢,仿佛已经找不到人了。可民众到底是热心的,我往前冲撞地走了几步,猛然看见那人被扣在原地动弹不得。

    “把钱包交出来!”我抓着他的领口怒斥,“我没有偷你的钱包,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那人明显是在狡辩,方才逃跑时慌乱的神情任谁都看得出这钱包的去处。好在我长得还算高壮,便直接伸手去摸。

    从里到外翻了半天,却一个子都没翻出来。

    我什么都没找到,又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这魔法的厉害。那人见状立刻叫嚷着要喊人来捉我,我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钱包应该早就被人转走了。却也只能保持一脸怒相,无可奈何地瞪着他。

    ……

    “找到了!”

    正在我有些绝望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而且似乎喘得很急。

    我抬头一看,一只手高举在人群上方,拿着好几个不同模样的钱包,大声地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他拽着一个人的衣服,那人扯着他的手腕,两具身子全贴在一起,脸都憋得通红,我愣了几秒,连忙过去一把将人制住。

    周围似乎也有被偷了东西的,这会儿发现了,冲上去把那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我也气得冲他踹了几脚。

    “呼,呼……”

    方才帮忙的年轻人此时正靠在车厢的窗玻璃上喘着粗气,脸上有些发红。我在旁边低声骂了几句脏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将钱包递给我。

    “啊,谢谢……”

    我转头望向他,愣愣的从钱包里取出一些钱想要道谢。

    “咳,不用钱。”

    他摆摆手,将停在半空的手推回我身前。

    我想不到下一步该说些什么,他似乎还在喘气,像是没缓过来的样子。而我正好趁着这个喘息的间隙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比我小,可能十五六岁的样子吧。皮肤很白,身材不算壮实,也没什么肌rou,不像是会运动的那种。刚刚对他应该算是比较激烈的争斗,所以方才才咳嗽了几声。

    “你拿着……”

    身为一个穷学生,按理来说我是不会用金钱作为道谢的方式的。但他的领口已经被扯破了,胸口还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五爪印,这使我实在过意不去。

    “这也没多少,你就收下吧,就当补衣服的钱。”,他似乎才发现,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领口,面色变得有些难堪。

    “……算了,帮个忙而已,应该的。”,他体面地冲我笑着点了点头,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干,转身欲走。我为表谢意,赶忙跟了上去想同他多说几句话。

    “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刚刚帮忙,估计我不仅找不回来,还要被人胡搅蛮缠。”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从包里翻出衣服,听着我的道谢,微笑着客套了几句,然后有些尴尬地望着我。

    “小事情,我叫曹志远。”,他抱着衣服看我,眼下似乎是想要暗示我回去。

    “哦,好……我叫齐飞宇。”我赶忙把刚刚攥在手里的钱塞到他的怀里,他还想还我,可惜我后退了几步。

    “那我先走了。”我赶忙道别,为了缓解一些不当的尴尬,快步跑回了自己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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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趟火车大概有两天的车程,你会路过无数漫长的山,然后经历两次日落,还有许多一扫而过的人文景色。虽然这一切大概都会被臭烘烘的环境所掩盖,再用时间将兴奋折磨的只剩急躁和难挨。

    我对于这次火车旅行的评价只能说是差劲,如果卖车票的人真的把我们当做人看,应该就不会这么睁一之眼闭一只眼地放进这么多逃票的进来。

    虽说这是无奈之举,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倒这个霉。为什么不能早生两百年或者晚生一百年,如果可以,那就不用承受这被挤成人干的压力,也不用跟小偷打成一团,还要凭良心去赔人家的衣服钱。

    在火车上我时常感到郁闷,只能看书解乏,然后再随手写点东西。

    中途我有再去找过曹志远,但是没看到他的身影,大抵是在不同的站下了罢——当时我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