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
摔碎时轻而易举,但是人还是会贪恋完整。 陈牧驰很难形容自己的父亲,他给他爱时会毫不吝啬,可对他严格时又毫不留情。 他懂事之后,就在心里暗下决定,自己要是有机会当爸爸,一定不会像他这样,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然后一到了正事,就会把自己的孩子压得喘不上气,甚至也不会怎样看孩子都是不满意,嫌弃他的愚蠢永远赶不上自己的步伐。 只是后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而且也确定了,自己确实对女生无感。不过他也为此庆幸,正好因为自己喜欢同性,可以免得有孩子生下来,受自己父亲的刁难。但命运还是注定要写下一段不寻常的经历,必须让他们都跌宕起伏,不得不面对现实。 那次回去的时候,陈牧驰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其实一点都不会苛责泡泡,或许因为泡泡乖巧,可是他也不怕他的爷爷,还主动跑去让爷爷去解包装袋。于适后面和泡泡通话的时候,自己经常跑去偷听,发现电话那头的泡泡笑得开心,身边也不只有陈母一个,还会偶尔传来陈父的声音。陈牧驰其实有些意外,血脉让他对自己严苛,却会让他对另一个之前从未谋面的孩子心软。 于适没有问过自己,泡泡在他父母家过得好吗。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也有和于适通话,他也才会安心到不需要询问自己,只是不相见,思念还是会滋长,于适不言语,但陈牧驰明白那不代表没有。 红灯时,陈牧驰看了眼坐在副驾、不自觉的攥紧手的于适,还以为他会激动得亢奋,结果他习惯性地不动声色,明明很开心,却并不明显外露。 那一刻,他又想到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能因为血脉,自然地接受他的孙子,却不一定能和自己一样对当初看淡。他本不想告诉于适,他们会对你不好,只是想了想,趁着绿灯亮起前,他还是不想于适一会儿受挫后惧怕:“如果过会儿他们对你态度不是很好,你就不用和他们说话了,只和泡泡一起就好。” “应该没事吧,伯母讲起话很温柔,听起来不像有脾气的人,伯父也感觉人很好。”于适看着车子拐进了一条小路,听着外面的喧嚣慢慢在耳边消失,他凭借直觉回应老婆陈牧驰的担忧,然而也只是因为快要看到泡泡,所以才没顾及太多。 陈母真的很温柔,起码在他和于适通话的那几次里,都是对他讲没事就来看看泡泡,让陈牧驰带你来就好,没有半分嫌弃。至于陈父,他们虽然没通过话,可是自己也总能听到他的笑声,是和泡泡一起玩时发自内心的喜悦。车子开进了一栋大房子的专属车库,没等于适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进入了这一幢幢屋群之中,透过前车窗看见这些房屋,坐落得井然有序。 陈牧驰先一步下了车,去为于适打开了车门,于适走下来才看得更加明显,在这座城市,竟然还会有如此安静平和的地方。他站在这里,甚至显得格格不入。 于适还在愣神的时候,右手被陈牧驰牵住,由他带领着走去了更宽敞的地方。于适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落在哪里,感觉这段通往屋门道路精致到无法踩下去。陈牧驰没有停下,但感受到于适脚步变慢,也随着慢下来一点。来到门口,于适在陈牧驰身后站好,安静地把期待印在眼中,其实又紧张地脚指头扣紧鞋底。陈牧驰的钥匙才刚插进去,门从里面却被一下子拉开。他刚看清那是父亲的脸,没来及反应,却又发现从门里冲出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跑向自己的身后,和想也没想就蹲下抱住他的大人,几乎是同时双向奔赴。 泡泡飞扑进于适怀里,声音都变得黏黏糊糊,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爸爸……爸爸……泡泡好想你……好想好想……” 向阳原来真的是随了他的生父,委屈起来可怜兮兮,只是原来的于适掩饰的太好,现在陈牧驰才明白,他们两个伤心起来如出一辙,总会悲伤得很安静。 于适也不想放手,直到拥抱着久别重逢的心尖,终于有了切实的体会,他才睁开眼,看了下等着他们的陈牧驰和陈父。他把泡泡从自己紧贴的怀里拉开点距离,故作语气稚嫩的告诉泡泡,我们一起进屋吧。泡泡点点头,却在于适起身时就握住了他的手,生怕他再消失不见。陈牧驰不忍心打扰他们的亲情时刻,也没再贴着于适很近,怕泡泡会觉得他会再失去他的爸爸。 阿姨在厨房里忙碌,陈母也刚把新买的花放进了花瓶里。刚刚进门时还是于适牵着泡泡,下一秒进门后,不等他对长辈们仔细介绍自己,就被泡泡拉着往前,跑去了他的房间。于适喊泡泡慢点注意脚下,声音传进了陈牧驰耳中,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的是梦里的景象,心里面在意的人,竟然一下子都穿梭进了美好的光景里,无忧无虑。 他替于适又向奶奶问了一遍好,发现奶奶也正望着走廊里他们跑远的身影,欣慰地小声感叹:“小适看起来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对啊,没人会觉得他不好的,爱上一个人就付出自己的所有,待人也真诚,只要现在不是自己在他身边,他就能发自内心的微笑。奶奶的接受陈牧驰不意外,站在原地也没有跟上去的意思,他反身走去了厨,来到母亲身边,顺手拿起水池里还没来及洗的蔬菜。母亲意外他怎么不去陪着于适和孩子,可他已经打开了水龙头,任由流水哗哗作响:“mama,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痛,恨不得……还不如不怀上我。” 陈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心看起还在用忙碌掩饰自己内心,但实际并不振奋的陈牧驰。她觉得自己是听出了,陈牧驰问话里的深层含义,还有些不能非常确定。她伸手,又关上了流水的按钮,不想让下面的话只是一带而过:“生你的时候的确很痛苦,折腾了很久你才愿意出来。其实我觉得那持久的阵痛只是一时,总有度过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后面,我刚生完你的那几个月,因为发现我对你并没有感情。” “……为什么?”陈牧驰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想象不出一直以来最爱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说出他根本没想过的回答。 “母性不是生下来就有的,大多数母亲可能从生下孩子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厌恶他,因为他们作为胚胎存在时,汲取了太多母亲的养分,母亲怀孕是每天的遭受其实很痛苦。我当时听见你的哭声,被吵得太难受,甚至还有过想把你掐死的冲动,但我忍了,因为你很小,可能现在我不爱你,以后你会很爱我。成为一个母亲就是这么难,她需要做很多准备可能才勉强称得上一个母亲,要花很多的时间,才能接受他所生的孩子。” “女人成为母亲尚且这么不容易,更何况小鱼的身体更特殊呢。”陈母果然把话落回到了于适身上,只是说得稀松平常,听来是提醒,又没有刻意规劝的意味。她想,陈牧驰想要听懂的话,自然也就会懂。 她挤过陈牧驰在的水池边,重新打开了水流。陈牧驰手扶住了桌边,父亲此时不在,他本身也有满腹的话想说,才敢接着说起那段自己最难熬的日子里,困住自己的低沉,究竟是如何让他悔恨:“可是我当时竟然赶走了他,还是在他刚怀孕,还是在雨天。爸爸当时给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是谁害得这一切发生,就不要心软了,不然他还会害你第二次,害所有人第二次。我真的好怕他对我失望,可是当我遵循事实,把一切都完成之后,我却发现我更难过了。” “mama,爸爸现在也还是很清楚,小鱼可能就是当年害了公司的那个人,为什么他刚才对小鱼和泡泡的眼神很温和,还对我讲小于看着很可靠,一点不恨他,只让我觉得我当初所有的冲动都是错的。我用赶走于适作为对爸爸的邀功,可我的内心的不平折磨了我四年,爸爸不在意,他可以早告诉我的,我就不用压力这么大,又下意识作出那么多伤害了小鱼的事情……” 陈母快速伸出沾着水珠的手,直接握住了陈牧驰越说越激动的情绪。她觉得,陈牧驰还是在逃避自己:“首先,你爸爸和我最后都表现得没意见,不仅是因为泡泡,是因为你选择了,我们才尊重你。其次是那些事真的都过去了,你父亲也在反思自己这些年对待你的态度。我们见过你失去他之后,那一阵强作镇定的样子,你说你没事,但我们知道,你只是表面看着还在运作。他一直在对我说,是不是我的话和掌控,让阿牧失去了独自判断的能力,所以他才会没有思考的,去做一些他其实不想的事情。你很像你的父亲,你们一样果断但也一样偏执。抱歉,我们都想通了但没找到时间和你好好交流,去倾听你的心声,可是现在既然说起来了,那你就要把你勤于在生意上思考的心思,再放到生活上去一点,不要埋怨别人对你的影响,只做你自己想做的、觉得对的判断。” 现在的陈牧驰已经不需要再得到谁的认同了,他又走过了这么长一段,或许他自己没意识到,但身边人一目了然,他已经从他人的附属逐渐成为了自己,虽然还看似听话,却更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是这样,他就更没有不承担责任的借口。陈母劝他放过自己所有困锁,也就把现在这一刻作为觉悟的开始,是时候看清自己也去了解他人,要真的用心去填补他们错过的时光。 陈牧驰无法埋怨他的父亲,他走在去往泡泡房间的路上,越来越意识到,他一直埋怨的,父亲对自己的训斥和要求,实际上是自己在潜意识里,反感自己骨子里的最初的莽撞与幼稚。和陈星旭去相亲之前,他的真的忘了自己性格里劣根性的存在了吗?陈牧驰知道没有,他那时想要开始以后的决心,还是建立在对过去虚假的遗忘之上,所以不管之后什么时候再遇见于适,他都还是会立刻溃不成军。 承认自己的不足,陈牧驰一直以为并不艰难,而现在他才发现,不是自己承认不足痛快,还是自己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泡泡的房门敞开着,不宽的门框成为了陈牧驰眼里的相框,框住的是于适和孩子搭积木的美好,让他们成为一幅动态的色彩画,构图完美到让人挪不开眼。陈牧驰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入,是于适坐在地摊上出声呼喊了他的名字,才提醒他,如此幸福仍在现实,他可以去靠近。 于适起身,泡泡以为爸爸要走也干脆从地上爬了起来。陈牧驰感受到了于适放在自己臂膀上的手,神色有些紧张,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伯母那边需不需要我帮忙?要不我过去看看吧。” 陈牧驰摇头,看着于适因为谨慎微微睁大的眼睛,不自觉入了神:“不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陪着泡泡,等着开饭就行。” 大人间对话的内容不是小孩子考虑的事情,他慢慢走过刚搭好的积木,害怕不小心将它撞到。他伸出一只小手,拽着陈牧驰的裤子晃了晃,仰起小脸,认真道:“陈叔叔,是不是你在这儿陪我玩,爸爸也就不会走?那你可不可以陪我玩?” 陈牧驰和于适没想过向阳会说出这样的话,于适先一步反应过来,蹲下来告诉他,要叫陈牧驰爸爸不要叫叔叔,给你说了很多遍了。陈牧驰趁着于适不注意,却发自内心被泡泡逗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也蹲在他的身边:“我不在这儿你也可以和爸爸玩,没关系的。” 泡泡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于适的手,没有看对他说话的陈牧驰,是又过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转过身面对他,感谢的模样像是慷慨赴义:“谢谢叔叔!……不对!爸爸。” 嘴上叫谁爸爸于向阳才不会搞错,反正他就只有于适这一个爸爸,只要能和于适待在一起,违心喊一下别人也可以。于适有些意外,陈牧驰并没有责怪泡泡喊他叔叔,可是下一秒,自己就又被泡泡叫着坐在了原地,继续完善他的积木房屋,也忘了当面问陈牧驰,为什么这么久还没让泡泡改口。陈牧驰也坐在了他们身边,时不时帮泡泡递着筐里的积木,于适没有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拘谨,因为泡泡在身边,他的笑依旧带有轻松。于适偶尔的出神,是因为忽然感觉到了难以置信的幸福,但他还是会让自己的动作静止,然后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的确都是真的。 耳边传来了泡泡开心地笑,他听见了,那是陈牧驰在逗他开心,连语气里也是喜悦的。 “不行,搭好了不能让你住进来!” “只有你和爸爸太孤单了,我进去保护你们。” 于适感受到了,陈牧驰忽然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心,深呼吸了一下,脸上还是明显的笑,不觉得片刻的幸福吵闹。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又被自己亲自熄灭,那就是这一刻如果就是永远就好了。于适微微遗憾,他还是悲观,可惜了,永远什么在他看来,依然不切实际。 泡泡是连吃饭都会被夸赞的乖小孩,与之对比,首当其冲的第一受害者就是陈牧驰。于适坐在泡泡旁边吃得很慢,看着他会不会呛到或者调皮。陈母坐在另一侧,对自己孙子是满眼喜欢:“泡泡真是我见的最乖的小孩了,一个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很好。阿牧小时候要是他这个年纪,都恨不得上房揭瓦,泡泡乱都不乱一下。” 陈牧驰想要出口反驳,话都到了嘴边,却不想听了陈母说自己的坏话之后,憋不住偷偷笑了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于适。他放松了刚刚坐直的身子,夹了块rou放进了于适碗里,最后还是无奈自认:“对,我小时候的确比泡泡皮。” 难得看到于适笑出来是因为自己,陈牧驰享受自己被“迫害”,如果不是家人都在,他估计真的会用手臂贴紧于适的身侧,要他知晓自己的小情绪。粘人果然是在他骨子里的,一遇到他的主人,就恨不得直接间接地把所有情绪表露。于适有些迟钝,还以自己的笑没被发现,心虚下也没抗拒陈牧驰夹的rou。父亲也在不时开口,陈牧驰每次都会提心吊胆,不自觉表情变得严肃,可是却听到父亲对于适讲,你也不要只注意泡泡,要多吃点,菜合不合胃口? 放不下过去的偏执鬼,如今看来如今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一晚上,他们真的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一起没有隔阂,和谐到甚至都不像,这是他们与于适是第一次相见。 陈母后来对于适讲,就带泡泡走吧,没关系的。于适还记得陈牧驰告诉自己的话,说是他的父母要亲自教导泡泡,他还是没怀疑真假,直接和还在自己怀里的孩子拉开距离,表明自己还是没有资格:“不了伯母,您能让我和泡泡通话,也让我来见泡泡就足够了,我不用带走他,他跟着您我很放心。” 陈母望向了刚来到他们身边的陈牧驰,看着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肩头:“留下来和泡泡住一晚吧,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去店里。” 于适没有欣喜,却是闻言更往后退了一步,他急切地摆了摆手,表露出的还是对身份的遵守。陈牧驰看懂了,才反而更沉默:“不用,我会经常来的。” 泡泡一直低着头,他听明白了爸爸说的不要,但不能不解的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跟他在一起。因为从到来时,于适就先告诉了他,过会儿离别不可以哭,爸爸说会再来就一定会来。 那之前那些日子,爸爸为什么没有出现?我还以为爸爸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所以你现在说我怕是假的。泡泡直白地对他讲,语气里是小小的怨念。 于适捋了捋他的头发,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他不假思索,却给了泡泡一个他肯定听不懂的回答,而这个话,却是说给自己:“因为爸爸不敢随便相信,有勇气就能见到泡泡,所以爸爸做了很久准备,才决定尝试的。” 勇气就是,赌上自己再去相信陈牧驰,他虽然早就不敢,但还是因为陈牧驰的眼泪和疑似的酒后真言,带着就不可能消解的对泡泡的思念,提心吊胆,决定再走最后一次钢索。至于陈牧驰爱不爱,那无所谓。 陈牧驰习惯的与家里人道别,走到父亲面前时,特地注意了一下仪表。父亲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最后一句话不是前辈对后辈的提醒,而是父亲对儿子说,都过去了,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 这真的是自己的爸爸,陈牧驰第一次感觉到,生活也要真的开始清醒地去过了。 陈牧驰以为于适会很开心今晚与泡泡的相见,然后和他讨论下次见泡泡的时间,或者干脆就忍不住思念,直接对他隐晦的讲把泡泡借来身边。可于适洗完澡,身上还留着沐浴露的香气,主动拉起他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陈牧驰的腰,语气软下来竟然是带有讨好:“谢谢你驰哥,谢谢你带我见泡泡,我很感动。” 他从他的胸前他起头,半爬起身,用略带羞涩的眼神看向他的嘴唇。陈牧驰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赶紧坐得更靠上了一点,微微往另一边偏了偏头,看向于适的眼神,竟然有些认真严肃:“小鱼,你不对我生气吗,现在才让你去见泡泡,为什么要感谢我呢?” “你说表现好了就能见泡泡的,你没食言啊,我为什么要怪你?” 于适的反问听来不痛不痒,但差点让陈牧驰不忍看下他有不解的眼。里面的清澈映照出自己的丑陋,自己越被看着,就越羞愧:“那从现在起,你不需要对我表现什么,做你自己就够了。如果有任何你不喜欢的、你不开心的就说出来,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不要求我,不要表现得你很卑微。” 于适没有继续撑着胳膊,他看累了陈牧驰对自己的期许,不想猜这又是他的什么新把戏。他又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小声的“嗯”了一下,对他的话触动不大。 真的能说吗?可能说完了你还要在不知道某一刻忽然变脸,然后说我是痴人说梦,那时候就会更难受了,还不如什么都不改变。 在于适快昏昏欲睡之前,陈牧驰俯下身吻了下他的额头,他听见了,陈牧驰对自己还有低语,只是听得迷糊,大概是听他在说“我一定会注意,不能再让你受罪了,不然我想想就心疼”。于适撑不住也不留恋现实,想把今天和泡泡见面的日子都藏进梦里再经历一遍。今天见了,下一次真的不知道是哪一天,于适暗自想,自己的确应该再主动些,才能让陈牧驰知道,他是真的太想泡泡。 陈牧驰明白今天于适跟自己走也不要留下泡泡,是因为他本身对自己的顾虑和惧怕。他不强迫,是怕于适觉得自己是想出了新的把戏,再为此心惊胆战。他想到了一个迂回的方法,也经常跑去员工餐厅里,随便抓住一组人就开始讨论,谈恋爱应该做些什么。 于适发现自己变得躲不掉陈牧驰的借口,什么“泡泡最近有些失眠,咱们去看看他吧”,还有什么“他刚出门就摔了一下,咱回去看看吧”,结果一看,泡泡什么事都没有。陈牧驰只是在用这些说法,让他们不断合理见面,而且还不能拒绝,弄得于适最后都直接忍不住,问他,我最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可以不停见泡泡? “是泡泡闹得厉害太想见你了,所以我妈让我编了这些借口。”解释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于适可以在见到泡泡时感到满足,他就算把找借口找遍都可以。 于适皱起五官,看着盘子里自己新做好的菜,困惑地都不在意陈牧驰是不是还搂着自己的腰,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趟趟也挺折腾的,不如把泡泡接来吧,他这么想你,你也想他。”不断去看泡泡的现状已经持续了一周半,陈牧驰认为已经是时候,到于适听完敢放心下来让泡泡回到他身边。 “以后让他可以一直能陪着我,我不就等于不劳而获了吗?”于适愣愣地说出口,没要跟陈牧驰犟的意思。 这次换到了陈牧驰瘪嘴,他再一次忍不住为自己的种的苦果懊悔,亲了下他的脸,想说你是我男朋友怎么算呢,但是害怕自己这句再让于适变得无所适从。 自己当初多么口无遮拦,现在的确就要更费心思。他没有不耐烦,但也已经不打算再征求于适的建议,看他明明很想却在顾虑,决定擅作主张。 他照旧在第二天给于适打去电话,黄曦彦也在,还没来及走就听见于适声量提高,语气听起来是不敢相信:“你已经接来了!” “对啊”,陈牧驰看了一眼已经在不断张望窗外的泡泡,答应地很果断,“爸妈说年纪大了真的看不了了,很放心你让我们看,说毕竟你最了解泡泡,让我跟你学着,一起照顾他。我一会就到你那了,来接你回家。” 黄曦彦看见于适“嗯”了两下拿下了手机,还一副没有缓过神来的模样。他们刚刚就在聊陈牧驰最近总带他去见泡泡的事,黄曦彦说指不定真的是他良心未泯。于适放下了手机,说不上是激动,还是诧异更多。他只是下意识开口,给了陈牧驰一个评价:“我真的看不透他,当初那么决绝,现在又改变规则这么随意。如果我只是他的情人,为什么还要和他真的过好三个人的日子呢?这也是在间接伤害泡泡,万一他习惯了生活里是我和他,以后再到那个陈先生带他,他难过怎么办。” “这有什么看不透的,你管他是出去什么原因,愿意把泡泡又放回你身边的,就专注当下。别想太多,接受就好了。”黄曦彦看得很开,与其每日忍受没有孩子的痛苦,还不如一切都顺其自然的接受下去。 “其实,我也怕泡泡再和我待下去,我就越不想离开他,到时候陈牧驰和我分开,还要带泡泡走,我怕我会抑郁而终。”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陈牧驰就不打算再让你走了,你还愿意相信他吗?” 于适轻微皱眉,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相不相信了,该看过的已经看过了,知道的也都知道。陈牧驰这几天也对我很好,每天都主动给我做饭,还问我商店好不好打理,如果不是我拦着,他就真请人来和我一起看着,还有泡泡,他都在找借口让我见他,让我慢慢接受,他就是想让泡泡再回归我的生活,没有骗我。” “可是他给我的幸福和安稳再多再明显,我都会下意识觉得那本身就是奢望。你知道吗曦彦?我不想……我不想再被扔在大街上一次了。” 挥之不去的惶恐,已经能被于适说得如此平淡。他眼里没有起伏,也没有叹息,待了一会 看到门外停下了一辆车,他没有犹豫,还是直接起身,去接住了朝他飞扑而来的泡泡。他在无奈现状无法更改,也是在隐忍着束手无策。 黄曦彦忍不住想,果然有缘人还是分不开但会苦苦纠缠,也只能地将刚刚于适给他说的话抛诸脑后,还是主动伸出手,去抱住了跑进自己怀中的孩子。 陈牧驰来到于适面前,掏出了一盒糖果,外面明显是喜糖的盒子,而他不假思索,放到于适了的手上:“公司有人结婚,送给我们的,沾沾喜气。” 我被他说成我们,于适听清了也难以放在心上。他用两只手捧在手上,在夕阳的余晖里,继续听到了陈牧驰的温言细语:“走吧,我们三个一起回家。” 算了,于适心想,自己还是学不会时刻清醒,还是会任由一切如此。他有那么一点点触动,但是转瞬即逝,他的鼻子发酸,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复杂,到底是什么滋味。 还有今天就还这样过下去,不能因为自己恐惧,就去不断推翻已有的美好。 于适想,陈牧驰可以自私,自己不行,因为自己只要狠心就会露馅,还不如先抓住现在,哪怕未来其实还算作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