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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王拭去唇上血迹: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玩欲拒还迎一套

    

    这是姬发独自前来摘星阁的第三夜。

    一连三日,纣王以嘉奖为名义,带他游遍鹿台,以至流言四起。姬发自知自己担不起这一殊荣,心中反复衡量,待今夜纣王再度召见他,便欲实情相告。

    今夜的摘星阁,相较先前更为璀璨夺目。

    地板之下的明灯尽数点亮,影影绰绰的光斑透过莲花纹案的罅隙照射而上,将殿内映得犹如仙境一般。

    床榻依旧低垂着红纱帐,但榻上已空无一人。

    似是看穿了姬发的疑惑,殷寿从他身后低低地道:“你不喜欢有人打扰,今夜就只有孤与你二人。”

    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微微的沙哑,与先前在战场、大殿上挥斥方遒的音调截然不同。

    像是凑在耳边低语,亲昵中透着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

    拂出的热气从耳垂蔓延至颈间,仿佛电流一般,无端令他耸起了肩膀,细小的寒毛瞬间竖立,恐惧中又生出一股异样的酥麻。

    姬发稳住呼吸,心平气和道:“这几晚承蒙陛下关照,姬发此生无憾。只是夜深人静,乃安寝之时,还请大王以殷商大业为重,保重身体,尽早歇息。”

    殷寿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你说错了,孤真正的奖赏,才刚开始。”

    面对姬发的不解,他伸手指了指那张空悬的床榻,命令道:“上去。”

    姬发听闻,悚然一窒:“大王,姬发盔甲有污,不敢玷污龙榻.......”

    殷寿漫不经心道:“既然有污,那脱下便是。”

    说罢,微微一笑:“孤已经多年未见你不穿盔甲的样子。”

    姬发的手战战兢兢地落在盔甲之上,直到掌心沁出了密集的细汗,仍未能移动丝毫。

    殷寿挥了挥手:“罢了,不脱也行。长夜漫漫,你且来陪孤说说话罢。”

    他神色自若地朝他伸出手,像是改变了注意。

    姬发来不及松口气,手臂刚一触碰到殷寿的手掌,便被一股大力徒然拉至怀中,随即腰间一轻,连人带盔甲被他轻松托起,如同大人抱婴孩一般缚于怀中,往那榻上重重一扔!

    更为惊异的是,床榻受到外力,竟嘎吱嘎吱地摇摆起来,那分明是一张吊床!

    殷寿立于床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厉声喝道:“不准动!”

    他赤足披着一袭金丝玄袍,横亘在骨骼坚实的躯体之上的,是数不胜数,宛如勋章的伤疤。

    却唯独没有苏护刺的那一个。

    姬发在察觉到古怪的同时,嗅到了一阵馥郁无比的鬯酒芳香,比先前任何一次都为浓烈,来势汹汹。

    那并非祭祀沾染到的酒香。

    而是殷寿的信香。

    他在释放乾元之信香,引诱天真的坤泽坠入情网。

    “闭上眼睛。”殷寿的手掌箍住了姬发的脸庞,威慑般地命令道。

    姬发没有遵命。他不是傻子,猜得到殷寿想做什么。

    可猜得到,不代表逃的开。

    殷寿捏紧了他的下颚:“张嘴。”

    说罢,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间隙,下一刻便以唇齿入侵,凶悍无比地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纯粹的吻。

    彻底打破了姬发对于这件事的既定认知。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像殷郊那样只是以唇相触,便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殷寿以唇相碰,以舌相引,反复地戳刺着他青涩的口腔。铁钳似的手掌牢牢摁住他的头颈,令姬发不得不仰靠在他的胸膛,被动地接受着全新的体验。

    直到连津液都沾染上了鬯酒的气味,仅仅是亲吻,便如浸没在美酒之中,双颊胭红,头脑发胀,酥软得快要融化成一滩春水了。

    除了初次分化,姬发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后颈结契之处涨得发烫,这种身心全然被信香cao控的感觉,实在不妙。

    可若就此臣服本能,沦为匣中兽,笼中鸟,又有何面目去见殷郊、皇后和家人?

    因此,他只有重重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在鲜血与剧痛的刺激下,稍稍恢复片刻神志。

    姬发腿脚发软,几乎是从榻上直直坠到地板上,旋即匍匐在地,哀哀地祈求纣王放过他。

    “你这是何意?”

    纣王用衣袖徐徐拭去唇角沾上的血迹,目光阴冷:“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玩欲拒还迎一套?”

    姬发涨红了脸,羞恨交加:“姬发不敢,请大王恕罪!”

    “你是不敢,还是不愿?”

    姬发以头抢地,哽咽道:“既是不敢,也是......不愿。”

    殷寿叹了口气,俯下身,打量着着他年轻而姣好的脸庞。

    那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纵使哭泣,也如雨后荷叶初承恩露,令人心生垂怜。

    “你真的不愿?这几夜孤携你游历鹿台,未见你有半分不情愿。难道你对孤仅有君臣之礼,没有半分仰慕之情?”

    “苏美人每晚都要沉睡,否则无法维持生命。漫漫长夜,独枕难眠。有你作陪的那几晚,是孤一生中最为快乐逍遥的时刻。”

    “那么多质子里,我从来只欣赏你,你有勇有谋,孤一见你便觉惺惺相惜。如今孤已平定四海,贵为天子,你为坤泽,常伴孤左右,可好?”

    他的声音异常柔和,如父如兄,透着一种坚实的温暖。

    就如冀州的雪夜,他对苏全孝所说的那般。

    苏全孝心甘情愿地死在了他的剑下,成为了他最勇敢,也是最短命的儿子。

    恍然间,姬发觉得殷寿就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他是一只贪生怕死的飞蛾。

    飞蛾扑火,在所不辞。只有蒙住眼睛,不去看,不去想,方能逃过一劫。

    姬发仰起头,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纣王嘴角一弯,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但那笑意很快伴随着他的话语,变得僵硬扭曲:“姬发敬仰大王,如父如兄。除此以外,别无他想!”

    他重重地扣了三个响头:“臣愿当皇家侍卫,永守大王安宁,请大王成全!”

    殷寿突然冷哼了一声:“你真的甘心当一辈子皇家侍卫?”

    姬发正欲表态,却听他轻佻道:“倘若孤封你为太子妃呢?”

    此话一出,便是赤裸裸地撕开了姬发与殷郊之间遮遮掩掩、朦朦胧胧的少年情谊。

    这些天来殷郊的种种反常举动,爱恨嗔痴,都指向了一个鲜明的答案。

    一时间,姬发如遭雷击,浑身战栗,竟哑口无言。

    纣王眸光闪烁,又是一声冷嘲:“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殷郊。”

    空气中粘稠馥郁的鬯酒芳香渐渐散去,却是纣王收敛了信香,靠于龙榻之上,慵懒道:“说说你的父亲和兄弟吧。”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姬发直至起身,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如此好运。

    “你说你敬孤如父如兄,孤倒是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姬发略一思索,恭敬道:“我的父亲西伯侯姬昌,一心勤于农耕,安居乐道,令西岐大地仓廪实足,百姓安康。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固执,一旦认定的道理便难以动摇。”

    殷寿双眸微微眯起,一言不发。姬发停顿片刻,又道:“兄长伯邑考,乃西岐远近闻名的翩翩少年郎。他能文能武,博通音律,臣的射术自幼便是兄长亲手指导。”

    谈及家人,姬发脸上不禁流露出淡淡的微笑与惆怅。

    莹莹烛光下,少年唇角微扬,眸中含光,英姿俊秀中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破碎感。

    如此鲜活的皮囊与灵魂,就此毁掉,未免可惜。

    纣王蓦然开口:“你说你父亲这般仁德,为何将你送入朝歌当质子,而非你兄长?”

    他饶有兴致地凝望着姬发,不舍得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令他失望的是,姬发坦荡一笑:“父亲当时难以抉择,便让我与兄长比试射箭,谁赢谁去。”

    “你赢了你兄长?”

    “不,兄长射术超群,我可没那个把握。我在他箭上做了手脚,才能够来到大王身边。”

    姬发眨了眨眼睛,片刻便正色道:“姬发当以忠臣之志追随大王,如仰日月,如敬昊天!”

    殷寿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无奈失笑:“正话反话都被你说光了。孤还能如何?”

    纣王又随意问了些西岐的风土人情,以及近日宫中的琐事,姬发皆对答如流。

    二人秉烛相谈,不似君臣,更似至交,一时不觉时光飞逝。

    待到天色熹微,纣王挥了挥手,随意道:“下去吧。往后几夜不必再来。”

    竟然就此轻易放过了他。

    *

    姬发一连走出鹿台数百步,才发觉背脊黏腻不堪,涔涔冷汗早已将厚重的盔甲沾湿。

    但他的心中却如释重负,先前种种思虑一扫而空,身心惧是一片轻盈,宛如翱翔之鸟。

    尽管偶尔会露出陌生的一面,但纣王依旧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并未勉强。

    不愧是他与殷郊一直以来钦佩、敬仰、心向往之的王。

    沁凉的晨风里,姬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很想去见殷郊。

    无论如何,有些事他都想问清楚。

    关于自己,关于殷郊,关于那个玉韘.......

    人生苦短,不能再稀里糊涂,将错就错了。

    但在这之前,他想先换下这身弄脏的盔甲。

    姬发很快来到了他的绝佳之处。宫外的护城河边有一个角落四面绕墙,十分隐蔽。有时候浴池人多,他便来此处临时解决。

    水清河晏,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今天他一靠近,便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还是某位积怨已久的同僚。

    崇应彪腰间缠绕着一截绳索,如同一只旱鸭子般在河边扑腾。河岸清浅,一眼便能望到底,他却如临大敌一般,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没过多久便逃回了岸。

    姬发眼看着他入水,上岸,再鼓起勇气冲下水,复又扑腾回岸。几经折腾,非但崇应彪脸色发白,四肢抽筋,他旁观也觉得甚是无趣。

    “崇应彪,你想学泅水,我教你啊。”

    河边芦苇丛生,姬发站在台阶至高处,背着阳光,居高临下道。

    崇应彪猛地一个激灵,抬头见是他,脸上刹那愤懑与羞愧交织,很是滑稽。

    姬发见状,不由笑了出来:“至于吗,又不是头一回被我抓住把柄。”

    “喂,只要你往后对我放尊重点,嘴里别再不干不净的,先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以后遇到,还是兄弟。”

    崇应彪一言不发,闷声埋头与滔滔的河水较劲,身后一丛碧绿的芦苇在阳光下迎风摇曳。

    姬发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沿着台阶慢悠悠地往下走:“其实你没必要非得学会。每个人都有缺陷,必要的时候大家都会帮你。”

    崇应彪抹了一把眼睛里的水珠,冷哼道:“你懂个屁。”

    姬发脱下盔甲,"噗嗤"一声如银鱼跃水而下,片刻后从水面露出一张湿漉漉的俊俏脸庞,溅起水花片片:

    “不好意思,这方面还真比你懂。”

    崇应彪无言以对,只得暂且上岸,岔开腿蹲在河边,悒悒不乐。

    “我小的时候,大冬天被我哥推下水,差点淹死。”

    姬发沐浴完毕,正要离开,却听他很轻很轻地说道:“那一年,我不到十岁。”

    听闻北崇之地苦寒,常年覆盖冰雪。姬发打了个寒颤,不敢想象一个十岁的小孩是如何从冰河里奋力脱身,捡回一条命来。

    他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崇应彪远眺着河岸,神色淡然:“没有然后。”

    “你哥为什么这么做?你父亲呢,没有罚他吗?”

    “他什么也没说。过了几天,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姬发轻轻地啊了一声,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刻薄,与理所当然。

    有些人生来便只懂得恨。因为从未有人教他如何去爱。

    崇应彪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半晌,忽然瓮声瓮气地吼道:“看什么看!我不稀罕你可怜!”

    姬发被他一朝戳穿心事,不免有些难过,喃喃道:“我不是在可怜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姬发正欲回答,却见岸上远远跑来几个熟悉的人影,口中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定睛一看,是西岐阵营的几个好兄弟:公望、辛甲和太颠。

    “姬发,你躲在这里,害我们好找!”

    “快点上岸,大王有事传召!”

    听闻纣王有要事传召,姬发与崇应彪匆匆换上衣物,赶往龙德殿。半途中,姬发忍不住好奇:“兴师动众的,究竟为何事?”

    吕公望回答:“听闻祭祀台那边传来暴乱,据说来了三个昆仑仙道,要给大王献宝,可使大商免去天谴!”

    春光明媚,兄弟和睦,万象更新,一切都恰到好处。

    姬发笑道:“那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