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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前尘)

    

05 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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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终于让李唯放下了他手中的文件。

    他抬起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夫妻十七年,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注视。

    就像是一片死寂的海面,但似乎又有无数暗潮在涌动,令人毛骨悚然。

    他没有反驳我。

    甚至他的视线都没有在我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冷冷地扫过李瑾和李瑜,在他们之间逡巡。

    “你们今天……惹mama生气了?”

    我从来没有见识过李唯的教育手段,他平时就像个甩手掌柜,对孩子们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不过孩子们既然更喜欢他,他至少应该跟李家二老差不多——

    然而,他竟然把在保密局的那一套用在了李瑾和李瑜的身上。

    两个孩子明显被吓到了。刚才还要开口的李瑜马上闭上了嘴巴,呆呆地摇了摇头。

    我出离地愤怒了。

    “李唯,这是我们之前的问题,你不要迁怒到孩子身上……”

    “mama。”

    我刚要阻止李唯这种离谱的行为,就听见了李瑾的声音,他跟李瑜同一天出生,却是与之相对的、稳重的性格。

    “这是您和父亲的私事,我和小瑜无权参与……我们已经十六岁了,如果祖父和祖母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先住在老宅,等成年了我们就搬出去。”

    李瑾懂事的令我不知所措。

    我看向了李唯。

    他似乎很满意李瑾的回答。他收回了视线,但也没再拿起那份文件,而是侧过脸,看向窗外的天空。

    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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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再出声,这种诡异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我们步入家门。李瑜缩着脑袋,就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李唯在城里的别墅位于二环内,离凤台和凤巷都很近。虽然看起来只有一栋别墅,但其实周围的好几套平屋也都属于它,分别安置着安保、医疗和其他团队。

    尽管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每每想起生活在这些人的包围下,都觉得夸张的不可思议。

    “李瑾、李瑜,你们先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我猛地一顿,转过身瞪着他。

    李瑾和李瑜乖乖地上了二楼。冯特助似乎预感到即将到来的风暴,给迎上来的管家和佣人们递了眼色,他们也退了下去。

    我抬脚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这不是怂了吗?

    密闭空间啊朋友们,而且面前还有个能够合法杀人不负刑事责任的大恶人,你们难道不会怀疑他今晚灭我口明天就用李夕替代我(正好长的一模一样)从此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吗?

    我要是不跑都对不起我那不负责任的父母给我生出来的双腿。

    然而他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我试图挣脱但无济于事,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在很多年前,一只洋娃娃也是这么抱住了一头小熊。

    小熊转过身,回应了那只洋娃娃。

    然后我们决定在一起。

    他低下了头。气息里还有曾经的、我喜欢的雪松后调。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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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聊一聊吧。”

    他在压抑着怒火。

    也许他还以为这是对我的、什么纡尊降贵的体贴。

    可是我们聊什么呢,李唯?

    他永远是对的。即便他偶尔在非原则性的问题上认错,接下来李家也会修改规则,然后证明他是对的。

    他不过就是要跟我解释,冉让是一个意外,那些女人们也是一个意外,然而李夕呢?

    涉及到李夕,我就变成了那个意外了对吗?

    他太聪明了,聪明的让我恶心。

    “郁西……你今天怎么了?”

    果然又是这一句。

    他惯会装作无辜的样子,显得我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你以为他是楚楚可怜的猎物,却不知道他的獠牙上早已淬满了毒液。

    我努力地保持着冷静,沉默地看着他,我不能给他任何回应——玩文字游戏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永远能够从中找到破绽,然后逼我认输。

    “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但只要我忍住不发一言,他就一定会先开口。

    做错事的人应该有这种心虚。

    可他又说的这样真诚,像个顶好的演员。

    “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道歉……”

    真是炉火纯青的演技。在大先生面前,在李家人面前,在所有不知内情的人面前,他一直在扮演着一位完美先生。

    他想要把问题导向谁对谁错——这是他一贯的技俩,只要分清谁对谁错,然后认错就好了。

    可是我们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不是谁原谅谁的问题,而是——

    我已经不想再去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

    我厌倦了对错辩白,我现在只想要一个结束。

    时至三十八岁,我特别能够理解当年的年轻人吵架时,男孩子经常用的那句:“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我现在也想这么告诉李唯。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所以李唯,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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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唯,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很清楚问题是什么!我们的婚姻就是一个错误!”

    李唯的混淆视听让我不得不提醒他,我们的婚姻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而他必须负主要责任。

    他得承认对此负责,我才更有可能拿到李瑾和李瑜的抚养权。

    然而李唯却只是把我带到了沙发旁。

    他按着我的肩,强迫我坐了下去。他比我高出很多,在我坐下去后,他又单膝跪在地上,与我水平对视起来。

    他很会用这些细节来讨好我。

    “是最近太累了吗?”

    他保养的很好,眼周也没有细纹,一如当初的、那个少年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不爱我,他只是在用怀柔的技巧。

    他在用技巧来对付我。

    “不要再装傻了,李唯……我不是冉让那种年轻人!十七年了,李夕也回来了,你称心如意了,快去跟她——他妈的随便谁都行,我们离婚吧!”

    虽然已经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镇静,可当我把憋了近十六年的话说出来时,又不可自抑地发起抖,喘息加重,心脏也开始绞痛起来。

    李唯按下了茶几旁的电铃。

    然后抱住了我。

    我因情绪激动而浑身无力,根本推不开他。冯特助出现在走廊上,李唯冲着他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

    可我还有话没说完。

    李唯似乎没有与我斗法的意思。他只是抱着我,轻拍起我的背部,试图缓解我的焦虑。

    “但、但是……”

    我的下巴被迫枕在他的颈窝上。我挣扎不开,连说话都在打着哆嗦,

    “如果你敢、你敢带走小瑾和小瑜……我、我一定会杀、杀了你……”

    别墅旁随时待命的医生快步走了进来,李唯让出了一个空间,让她给我测量血氧和血压。冯特助给他端来了一杯温水,他递到了我的嘴边,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喂给我喝。

    “郁西……你是在吃醋吗?”

    我简直要呕出血来。

    他又在自以为是了。

    他的眼内滑过一抹得意之色,被我敏感地捕捉到了。

    “李瑾和李瑜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郁西,我不会把他们带走的,只要你不离开我……”

    李唯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非常专注,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得意只是我的错觉。

    我看了一眼家庭医生。

    她也在抿着嘴偷笑。大概以为是中年夫妻闹了什么别扭。

    我感到窒息……和绝望。

    可李唯还在说着他自以为是的解决方案——

    “冉让只是李瑾和李瑜的家庭教师……你不喜欢的话,明天我就让人请她离开。至于李夕,我以后可以不去老宅,我们不见她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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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也不知道我怎么还会跟李唯躺在一张床上。

    可是我的身体很沉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唯摆布着我的身体——我们面对着面,他揽住了我的腰。

    “睡吧……西西。”

    我不想闭上眼,可莫名的倦意袭来,眼皮沉沉地坠了下来,我睡了过去。

    回到了十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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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孤儿院长大,所幸头脑还算不错,考上了帝都大学,靠着助学贷款,也每年都拿到了奖学金。

    李唯比我小一岁,他跟我一届,是我们那一届年龄最小的学生。

    他很耀眼。

    不仅因为他华族豪门的家世,还有恍若天人的长相和无可匹敌的头脑。

    不仅女生很喜欢他,连大多数的男生都很崇拜他。

    而我……也很难免俗。但我那时打了三份工,没有时间跟同学交流,经常被忽视和孤立,我习惯性地讨好别人,也越来越自卑了。

    所以那时的李唯于我而言,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实际上,我们的确没有半点产生交集的可能。

    就像所有无疾而终的暗恋一样。我以为会带着这么一个永远说不出口的告白毕业,再在往后的平庸岁月里渐渐忘记。

    然而,一切都因为一张新年舞会的请柬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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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舞会是帝大的传统。

    我没有化妆打扮的钱,所有一直没有参与过,但那一年不同,主办方学生会推陈出新,提出了“化装舞会”这个主题。

    “郁西,你会来吧?”

    很难得会有同学邀请我去参加某个活动,我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我借来了打工所用的玩偶服,那是一只小熊,虽然套上去很笨重,但看起来还算可爱。

    然后我如约来到了请柬上舞会所在的大礼堂。一路上都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但我没有在意,还以为他们只是惊讶于我的创意。

    直到我推开了舞会的大门。

    你们有谁体验过走错会场的感觉吗?

    我体验过。

    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所有人——大概有几百个身着精致晚礼服的男生女生,一齐向我看来。原来只有我的请柬上写的是“化装舞会”,其他人的上面都是“新年舞会”,大概是那几个邀请我来的同学换掉了我的请柬,给我开了一个小小的、不算恶劣的玩笑。

    我的脸涨的通红。我意识到了无数异样的眼光向我袭来,我注定会成为他们那晚的笑料。

    而那时的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找那几个开玩笑的同学,而是最快时间把我原本抱着的小熊头套戴在了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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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低估了他们的玩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在我转身要离开时,我听见人群里有人说:

    “那是郁西吧?”

    “平时看着就不太正常的样子……成绩好有什么用,学习把脑袋都学傻了……”

    “舞会穿这个……出风头也要找对方法吧……”

    已经拉开大门的小熊掌就顿在了那里。

    既不能潇洒地离开,也不能坦荡地融入——它就像是我一生的缩影,拼尽全力,却始终只是一个局外人。

    我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就像在孤儿院,看到认识的小朋友一个接着一个被领养、而自己却无人问津时那样,只好承认自己就是不讨人喜欢。

    我偷偷地在头套里流下了眼泪。

    在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去任何社交活动,就老老实实地三点一线,然后安心等着毕业后大家把我忘记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在做……行为艺术吗?”

    我转过身。

    我的姿势一定非常滑稽。一头笨拙的、圆滚滚的小熊,就这么歪着头,呆呆地向声源看去。

    原来是李唯。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可是他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周围嘲讽的轻笑声消失了,大家又恢复了平时的友善。

    他是那样的耀眼。穿着得体的、华贵的礼服,烟色的眼眸注视着我,带着稍显疑惑的探究。

    他似乎对我的玩偶服很感兴趣,于是倾下身,从小熊的嘴巴里向我看来:

    “我可以摸一下吗?”

    那是李唯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眼睛笑了起来。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仿佛有着一整片银河般的、璀璨的星辰。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