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Душ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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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瓦勒莉·多诺霍中校。” 独眼的机器人法官点出她的名字。 她似乎是才从某一件任务中脱开身来,连身上的军装都没来得及换,袖口处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来源不明的血渍。瓦勒莉·多诺霍大步流星地直直走向裁决庭中央,站在斯捷潘的左侧,与他间隔一米有余。 “你对于此申请是否存在异议?” 瓦勒莉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敷着一块厚而重的冰。 “如果斯沃博金先生能够偿还我曾在地下市场帮他垫付的那笔费用,我没有任何异议。” 斯捷潘只望着庭上的机器人法官。 “我可以偿还。” 旁听席的低语声细细地响起来,像是微风拂过茂密的野草。 “尊敬的法官,我没有任何的异议了。”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瓦勒莉·多诺霍中校,假如你没有其他的异议,我们将视为你自愿放弃和斯捷潘·瓦维洛维奇·斯沃博金之间的监护关系。” “我自愿放弃。” 瓦埃勒毫不犹豫地朗声道。 他浅色的嘴唇被咬噬得沁出血色,目光却仍是停留在庭上。 严格遵守程序的机器人法官再度落下它的法槌,闷闷的碰撞声显得它的宣告更加刺耳: “允许申请人解除监护关系。” 「4」 她的奖章被专门陈列在单独的房间里。 斯捷潘漫无目的地在她的别墅里闲逛时,无意间路过那间房间,撞见管家打理她的奖牌、勋章。 “这些都是瓦勒莉的?” 管家用细布仔细地擦过那枚奖牌最后的一角,才抬起头回答他: “是的,主人从入学到参军的荣誉都收在这里。” 斯捷潘走到房间的最中央,那里展览着一枚格外精致的勋章。冰冷的金属上龙飞凤舞地篆刻着她的全名——瓦勒莉·罗莎琳德·多诺霍。 多诺霍。斯捷潘在心中悄悄咀嚼着她未曾告知自己的姓氏。 “这枚勋章叫‘纳恰列之光’。”管家不无骄傲地解释:“整个星际时代,能得到它的不过百余人。” 他再是外行人,在此时也明白了这枚勋章的含金量。斯捷潘生活的时代,女性选择参军仍然不多,能取得丰功伟绩的更是稀少。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和在别墅里的几次闲逛,斯捷潘看得出瓦勒莉家世优渥,故而他原以为“军部”只是她履历上的一层镀金。 “她什么时候回来?” 斯捷潘盯着勋章之上的那行名字,自从她上次把他带到这里,就始终没有再露面。 管家取出“纳恰列之光”,他擦拭勋章时全神贯注,仿佛那并不是什么金属材质的死物。 “主人会在应该回来的时候回来。” 中年男人灰蓝色的眼睛显得平静而恬适。 「5」 她一直拖到鲜花盛开的季节才回来。 带着一大束素雅的白雏菊,踢踏着一双沾满红泥的靴子,瓦勒莉大笑着宣布: “我回来了!” 管家急急上前接过她捧着的那束花,又为她换上一双干净舒适的拖鞋,轻声埋怨道: “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我好提前给您准备晚餐。” 瓦勒莉拆掉束发的丝带,秀发如瀑,“不用。今晚我们有场宴会,庆祝件喜事。” “是谁的喜事?您又晋升了吗?” “怎么会那么快?”瓦勒莉抻了个懒腰,“是我的上司,她今天晋升了。” “她升得可真快,您也会得到提拔吧?她一直很器重您。” “这可说不准。”她虽然这样说,笑意却不加掩饰。管家不由得雀跃起来,面上多了几分喜色: “我去给您找宴会需要的服饰,您有什么要求吗?” “简单点就好,你知道,军部那帮家伙都是粗人,瓦西里耶芙娜也不爱打扮。” 管家点点头,随即朝衣帽间方向赶去。 瓦勒莉把攥在手心里的皮质手套随手扔到一旁的角柜上,快且无声地朝着一扇半掩着的门走去,迅速地把斯捷潘从门后揪了出来。 “偷听干什么?Душа,我很可怕吗?” 被逮个正着的斯捷潘脸颊微微泛红,却不知是因为如今境遇的窘迫,还是由于方才偷听的紧张忐忑。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 瓦勒莉总是时时刻刻带着那幅慵懒的笑容。 “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会不回来?” “Душа,你不会是以为我不要你了吧?不是说冷冻人男性心智很坚定,承受力很强吗?” 斯捷潘咬着嘴唇,脸庞因她特意加重语气的后一句话涨得通红。 “别咬嘴唇了。”她点了点他的左脸,斯捷潘感觉到她指腹上的薄茧,有些粗糙。 “我今晚有场宴会,你和我一起去。” “我?” 她笑眯眯的: “为什么不?” “——事情就是这样,她被妻子拉去看演出了,说今晚来不了了,这场费用通通记在她身上,算是对我们的补偿。” “这算哪门子补偿!我就知道不应该相信她,她就是个见色忘义的混蛋。” 瓦勒莉望向说话的那个人,笑着反驳:“前几次她可一分钱都没肯付,这次算是进步了。” “怎么摊上这种上司,对伴侣花钱如流水,对自己和身边其他人都一毛不拔。” 她没有再理会那人的话,转过头对身旁的斯捷潘道: “你要吃东西吗?” 喧闹嘈杂的环境加上粗鲁陌生的人群,让斯捷潘不免有些不适。此时听到瓦勒莉的这句话,如蒙大赦,连忙点头。 “和我来这边,那一桌的东西简直没法吃。” 半空中悬浮着的无数水晶烛台令人眼花缭乱,大厅里点缀着过多过艳的玫瑰,花香馥郁得教人心生厌烦。瓦勒莉引着斯捷潘走到较为僻静的一处坐下,为他在一旁的长桌上挑选了几样餐点,盛在碟子里递给他。 “这些味道也不怎么样。原谅他们的品味吧,他们已经尽力了。” 碟子里的餐点形状小巧,斯捷潘叉起一块吃掉,调味属实太丰富了些,惹得他皱起眉来。 “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他努力把哽在嗓子里的那一块咽下去,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一种挑战。 “我不太喜欢。”他诚实地道。 “我也不喜欢。”她这样说着,却面无难色地连连咽下了好几块,全然看不出她的半点“不喜欢”。 斯捷潘把叉子搭在瓷碟上,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他第一次主动发起了和她的对话: “我总觉得你好像把我当做一个姑娘来对待。” “姑娘?” 瓦勒莉张扬的笑容只来得及露出一半,就倏地沉了下去,她不由分说地朝斯捷潘扑了过来,压着他倒在松软厚实的地毯上。瓦勒莉丰满的曲线紧紧贴覆着斯捷潘,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一道刺眼的激光忽然破空而来,直直打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水晶烛台噼里啪啦地碎裂一地,开得正盛的玫瑰散落凋零。 她拔出别在大腿上的枪,毫不犹豫地朝着对面射击,纵身一跃,以惊人的速度朝那处追去。 瓦勒莉行动时简直与平常是两个人,行动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神情更是严肃沉静。 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勇气,斯捷潘爬起来,也紧随其后地向射来激光的方向赶去,不过这个“紧随其后”显然对于她的速度而言还是太慢了。 斯捷潘赶到时,瓦勒莉已经擒住了偷袭的人,她跨坐在那人背脊上,双手扳住他的头颅,用力一扭,迅速而简洁地结束了那人的生命。 瓦勒莉站起身,周遭的军官都围了上来,夸耀着她方才的行径。她却转头看向了斯捷潘。 一位军官重重地拍了一下瓦勒莉的肩膀,笑道: “真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都是大情种。” “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时候。” “扑倒我的时候……还有杀人的时候。” “什么也没想。” “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想?” “为什么不能?” 倚着浴缸的她偏头朝他笑,伸出一只沾满泡沫的手,把那白色的、蓬松的一团搽在他脸上,教原本就带着稚气的斯捷潘显得更为幼态。 他费力地挣扎着,却被她抓住手腕,或许是长期训练的缘故,瓦勒莉的力气异常地大。 “我的确什么也没想。” “这些都是我被培训过的内容,已经形成肌rou记忆了。不用思考,rou体会先于我做出决定。” “甚至包括杀人?” “你很在乎我杀不杀人?” “毕竟那是一个人。” “人又怎么样。”细腻的泡沫在她的手中变幻着形态,“Душа,我参加过的战争恐怕比你年龄的数字还要多,你猜,我杀过多少个人?” “……你不会害怕吗?或者,愧疚?” “害怕什么?”瓦勒莉的眼眸清澈而明亮。 “比如说,鬼。” “鬼?” 她大笑起来,语气轻蔑,“他们活着的时候都输给了我,死了又怎么可能战胜我。” “你说我像是把你当做姑娘来对待,先不说这是多么落后的思想残余,况且我见过的姑娘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胆怯、需要呵护的。” “我不胆怯,也不需要你呵护。”斯捷潘立刻反驳,“我是个男人。” “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女人怜惜。” “男人?” 她裹着泡沫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斯捷潘从脖颈到耳尖,都泛起暧昧的红色。 “所以你觉得男人要比女人更强大吗,душа?” “男人可以征服女人。”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目光草草地掠过她在浴缸泡沫间若隐若现的曼妙身体。 “你可以试试。” 她拉住他,蛮横无理地把他拽进浴缸里。斯捷潘摔倒在瓦勒莉温软的身体上,清洁剂的气息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酒?她在什么时候喝的酒? 浴帘被拉起,曳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瓦勒莉琥珀色的眼睛在这一瞬与野兽的眼眸重迭,衣衫尽湿的斯捷潘在她的眼睛里看见欲望,也看见自己的欲望。 他把她湿漉漉的红发从蜜色的肩膀上撩开。 “我会征服你。” 「6」 “我需要一些新的衣物。” 斯捷潘抚弄着瓦勒莉的长发,她正枕着他的双膝,在光网上读一本探索时代的小说。 “如果你同意,我还想买一些花,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些雏菊已经枯掉了。” “那不是我带回来的,是没有送出去的。” “送给谁?” 瓦勒莉关掉了浮窗,探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人不在就没送出去。管家给你选的衣物你都不喜欢吗?你可以在光网上自己挑,我会付账的。” “我想出去逛一逛,整日待在这里,我觉得很烦躁。” “我以为你会觉得无聊。” 她捏着他的耳垂,斯捷潘抓住她四处作乱的手指,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你在怎么会无聊?” “真rou麻。” 瓦勒莉笑了一声,妥协道:“那就今天去吧,我下次放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向斯捷潘推荐商品的导购胸前也别着一枚时明时暗的胸针,这位年轻人的发色格外出挑,是一种让人很难遗忘的亮橙色。 瓦勒莉帮斯捷潘选了几件衣服,在全封闭的试衣间里,她一边欣赏斯捷潘换衣,一边漫不经心地同他解释: “那个导购是人造人,你不要总盯着他看,没什么值得看的。” “管家也是人造人吗?” “是,那种胸针就是人造人的标识,他们的发色也总是很鲜艳,管家以前的发色好像和他差不多。”瓦勒莉谈论人造人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谈论人,更像是在谈论什么工具。 “这件衣服很衬你的身材。” 她毫不客气地捏了把斯捷潘腰间的软rou,他无奈地笑笑:“你怎么总爱动手动脚的。” “你不喜欢?” 斯捷潘的脸红扑扑的,“那也不能总是这样。” “不要再试了,这几件全部买下来吧。” “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我一起结账。” “军部那边又有事情?”他注意到她查看光脑的动作,瓦勒莉一向很忙碌。 “不是,我给你订了几件小东西,距离这里不远,想早点去取回来。” 斯捷潘停下了试衣的动作,点了点头: “那就先去取回来吧。” 所谓的几件小东西,是一套黄金首饰——耳钉、项链、手镯和脚链。 斯捷潘一见到这些首饰,原本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瓦勒莉拣起一只耳钉递到他眼前,似是察觉到了斯捷潘的不悦,声音放得轻了些: “我倒是都很喜欢,你看,这朵花做得多精细。” 白发苍苍的手工匠人就站在斯捷潘面前,他不方便太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厌恶,却也不肯接下耳钉,只是道: “我不适合戴首饰。” “怎么会不适合?”匠人先开了腔,“女士,你的这位冷冻人皮肤白皙,相貌精致,最适合戴这套首饰,既为他添色,更为您增光。” “这是女人戴的东西!” 斯捷潘愠怒地瞪着匠人,然而匠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继续同瓦勒莉说话:“我这里还有一些专门设计给冷冻人的物件,您或许会感兴趣——” “我不要!” “Душа.”她叫了他一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斯捷潘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但看着匠人的眼神依然充满愤怒。 “只需要这套首饰,别的都不用。” “您太纵着您的冷冻人了。”匠人扁了扁嘴,“您应该让他去上培训课程,就算是作为冷冻人,他的性格也实在太糟糕,情绪很不稳定。” 瓦勒莉按住了斯捷潘,平静地道: “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性格。” “你为什么还要买那套首饰?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 “和当初要你的原因一样,因为我喜欢。” 斯捷潘只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在卧室来回踱步,“她那是什么意思,冷冻人怎么了?” “你如果继续困扰那几句话,就是在证明她说的是真的了。” “怎么会是真的?” 他停下脚步,才发现瓦勒莉正在床上摆弄那几件首饰,一时间更是愤怒。 “我是个男人,瓦勒莉,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贵金属的辉光,这套设计深得她心。 “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再叁强调。”瓦勒莉打了个哈欠,“我很清楚你是个男人。” “毕竟我已经体验过了。” 斯捷潘的脸上红红白白,又羞又恼:“可你还要给我买这种首饰,我怎么能戴这种东西?” “为什么不能?” “你看这些式样,分明只适合女人。如果被别人看到我戴这种东西——” “Душа,这里不是地球时代,在星际时代,哪怕你全身赤裸,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更不是什么女人或者男人的问题,只是你个人能不能够接受而已。” “我不能接受。” 瓦勒莉看了他一眼,尽管这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我……”他勉强着自己,“但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她微微笑了笑,从中挑出一条脚链,这件首饰的设计和其余的几件大相径庭,素雅简洁。只是链条的形状隐约与锁链有几分相似。 “你只戴这一条就好,这是一条脚链,不会有别人看见。” 斯捷潘在她身边坐下,蓝眼睛委委屈屈地垂着,显得很不情愿。 “我可以帮你戴上,Душа,你要还是不要?” “这条也不好看,像条锁链。”他虽这样说着,却也伸出了脚腕。 瓦勒莉帮他戴好了脚链,奖励似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那就把你牢牢锁住,Душ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