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的睡前故事

    闻西伦在沙发上脱下湿掉的衣服，向在卧室的丘依云喊道：“我能不能洗个澡。”

    丘依云走出来，手里拿着衣服：“我先洗。”

    闻西伦百无聊赖地看着厕所磨砂玻璃门晃来晃去的身影，突然把衣服脱得只剩下内裤，连着丘依云丢在脏衣篓里面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阳台上悬挂着丘依云长长短短的衣服，挡住了阳台的灯光。洗衣机无声地转动，丘依云洗完穿好衣服走出来，看着沙发上几乎全裸的闻西伦没有反应：“我洗完了，你去洗吧。”闻西伦麻溜的滚进去，浴室里还带着热气和栀子花的清香，香味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回忆，雪白乳沟的香气，山谷里开满栀子花的香气。

    热水从头流到脚洗去了一身的疲劳，闻西伦站在源源不断的细流里，浑身上下都吮吸着水流的滋润。

    “丘小姐。”闻西伦站在浴室喊：“哪瓶是沐浴露啊？”他对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发愣，也不敢上手摸索，丘依云在门口敲敲门，直接打开门进来，她眼睛没看他，只告诉他：“中间那层是沐浴露，洗手台上放着的几瓶是洗发水，架子最上层是搽脸的。”丘依云关上门。

    闻西伦挨个闻闻，找出那瓶栀子花香的沐浴露，怪香的。闻西伦吹头发的时候顺便吹干了身体，又洗了内裤，干爽清洁地走出浴室去晒衣服，他已经很熟悉房子的结构，没开灯都能走。

    丘依云房间没有开灯，闻西伦关掉浴室的灯后整个屋子陷入黑暗，她躺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落下的雨水，路灯照着生锈的防盗窗，她趴在柔软的被子上紧紧抱住，突然想起什么的，拿起手机打开和mama的对话框，只有转账记录，丘依云又打开爸爸的对话框，也只有转账记录。

    手机静静地躺在胸前，一块冰凉的瓷砖，闻西伦手指抚摸手机的边框，很早就没电了，他此时躺在红木长椅上，伸不开腿蜷缩准备入睡，窗外淋淋地下雨，时不时传来两声电瓶车的警铃声。睡在这样空旷屋子的客厅里，明知屋里有两个人，但依然诡异得仿佛能听见蜘蛛拨弄织网的声音，闻西伦后背发毛。他眼睛盯着丘依云未锁的房间看，希望里面出来个人或者穿出来一些仁慈的声音，闻西伦睁眼睛到后半夜，依旧没什么动静，他赤裸着身体从椅子上爬起来，溜到丘依云房里。

    丘依云感觉到被子角落凹下去一点，闻西伦坐在床沿上留给她一个背影，她懒得说话轻轻拍拍被子。

    闻西伦立刻躺上来，丘依云道：“不困啊。”

    闻西伦道：“我怕黑。”丘依云有些疑惑。

    他说道：“我从小就怕黑。小时候听村口老太太吓唬小孩，说晚上路边上会有鬼从坟包里跳出来找你要你的人皮。上学的时候，我同学告诉我晚上宿舍走廊和厕所会有白衣女鬼出没，把眼珠子扣出来当弹珠玩。”

    还有就是，我的爸爸，闻西伦没说出来，他看着他垂在半空的身体，脖子以上的部位淹没在黑暗里，他真的相信，黑暗是能吞噬人的。

    “你这是怕鬼吧。”丘依云默默把放在被子外面的脚缩回去。

    闻西伦往她身边靠一靠：“是啊我好怕。”

    丘依云给他盖上被子：“别害怕。”

    被子柔软温热带着特有的馥郁的香气，这感觉很新奇，有人躺在他身边，有人给他盖被子，小时候梦想的片段在此刻实现，他要爱女人，要被女人爱。闻西伦侧身抱住她，鼻子在她脖颈磨蹭：“能做吗？”

    雨夜确实很适合zuoai，丘依云想，她喜欢雨夜，总是能给她很多惊喜和悸动。她说：“你硬了吗？”闻西伦道：“我马上就可以。”丘依云有点无奈：“我没这个感觉，而且屋里没套。”说完这句话，丘依云就感觉到腿根处有微勃的yinjing在磨动，闻西伦抱她抱得很紧，整个人几乎压上来，这样的感觉让她熟悉，他的一只手滑进衣服里揉弄她的胸，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闻西伦激烈地吻她，牙齿在光洁的肩头留下深浅不一的齿痕。丘依云伸手抵他：“没套。”闻西伦从她身上起来，在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盒杜蕾斯：“我买了。”

    丘依云道：“你是不是还在我屋里装炸弹了。我说了我没这个感觉。”闻西伦没动静了，还是压在她身上，一句话子弹一样拒绝了他蠢蠢欲动的心，丘依云挣扎一下想推开他，闻西伦抱得更紧：“就抱一会。”她妥协：“椅子不好睡？”闻西伦道：“好硬，腿也伸不开。我没在你屋里装炸弹，我只是想到什么买什么了。”

    闻西伦放开她，乖乖躺在一边，他勃起的yinjing半硬不硬落在双腿之间：“能跟我讲故事吗？”丘依云好奇：“什么？”

    “就是睡前故事。大人和小孩讲的那种。”闻西伦道。丘依云想了想，缓缓道：“从前有个人，他不太聪明，有一次他mama让他去买扫把，但是他又很容易忘记要买什么东西，于是他就一边走一边念扫把扫把，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大水坑，他诶呦一声跳过去，然后走到商店。老板问他要买什么，他说买一个‘诶呦’。”

    闻西伦道：“这是你自己编的吧。”丘依云道：“这是我外公跟我mama讲的，mama跟我讲的，太无聊的故事了，说一遍我就记住了。”闻西伦：“其实还挺好笑的。”

    丘依云道：“那我再给你讲一个吧…”

    “……那块苹果从白雪公主的嘴巴里掉出来，从胸前滚落到水晶棺材里，她的手上还捏那颗鲜艳的苹果。那块被咬掉的苹果抖动两下，和手上的苹果合二为一。在苹果变成一个完好苹果的瞬间，它的绿叶也重新复苏了，苹果端坐在白雪公主手里，对着王子说：‘就是你把我拯救出来的吗？’王子看着这颗鲜艳的苹果，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他说道：‘你是一个会我国家语言的苹果，这真的是神奇。’苹果缓缓漂浮到半空中，它打量着王子这张英俊的脸，与记忆中重叠在一起，它不会告诉他，它曾经是王子寝宫前的那颗苹果树的果实。于是苹果说道：‘你救了我，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但是条件是我以后必须要跟着你。’王子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同意了。苹果答应了王子的请求复活了白雪公主，其实它也不会复活魔法，它本身就是一颗麻痹苹果，等毒消散了就自然醒过来了。苹果和王子往回走路过一颗树，树上有三个宝珠，分别是不长头发宝珠、胖十斤宝珠、变幻宝珠，苹果和王子趁老树精睡觉的时候偷走了三颗宝珠，接着他们来到了一座白色的房子面前，房子里住着三只小猪，他们请求借住一晚。小猪同意了，晚上墙壁发出了蓝色的幽光，王子询问原因，小猪告诉王子：‘这座房子是森林里死掉动物的骨头做的，混上白泥巴和面粉，是我们三个兄弟为了抵御大灰狼做成的，我们老大被吃掉一只腿，老二失去一只耳朵，老三失去了尾巴。第二天启程时，小猪要求苹果留下当做住宿费，王子留下了一颗胖十斤宝珠换回了苹果……最后，苹果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很简单，没有太多的细节，加上丘依云迷离的声线，闻西伦陷入沉思，故事的诡异性和戏剧性让他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安静的夜半只剩下稀淋的雨打铁皮的声音，丘依云等了一会，旁边没有什么动静，她侧脸看过去，闻西伦双手合在肚皮上，双眼空洞地睁着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你没睡啊。”丘依云道。“太刺激了，这怎么睡得着…”闻西伦道：“丘小姐平时也会和朋友说起这些故事吗？”丘依云道：“不会。”闻西伦道：“很想知道你的朋友知道了这些故事会是什么反应。”丘依云道：“我没什么朋友。”闻西伦有些惊讶：“是没有朋友讲这些故事吗？还是讲了这些故事没了朋友？”丘依云有些无奈：“这些故事本来就不是为了朋友而讲的，这是睡前故事，是讲给小朋友的。”闻西伦道：“小朋友不会被这些故事吓到吗？”

    丘依云道：“他很喜欢。”

    丘依云的想象力来自丘海垣，不论是出于关爱还是恐惧。丘海垣离开，丘依云顺带着枯竭，小时候的故事停留在小时候永远不会长大，丘依云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给丘海垣讲过的故事，丘海垣会在这漫长的故事里作出一个大致的总结，找出思维上的漏洞留给丘依云去完善，到最后故事里的每人物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冒险故事。

    丘依云问道：“你不喜欢吗？”闻西伦有些违心：“我也很喜欢。”

    闻西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丘小姐平时没什么朋友吗？”丘依云道：“都不怎么联系。”闻西伦道：“不联系的朋友还叫朋友吗？”丘依云莫名的心情不错：“我不知道呀。”闻西伦给她共鸣：“我也没什么朋友。”

    他等了一会，丘依云没有接话，他继续说下去：“可能是我性格原因吧，高中以下的时候基本就没什么朋友，玩的最好的居然还是网友，那个时候我天天在网吧里泡着天南海北的交了不少网友。上大学大家都基本不说话了，只能说是毕业就不见的陌生人关系，根本算不上什么朋友。”

    丘依云道：“我听说了，你和你舍友打架了。”

    闻西伦有点尴尬：“你怎么知道。”丘依云道：“也许学校万能墙上还能找到当时的帖子，那个金色的头发的混影，我看就知道是你。”闻西伦道：“我也没落下风。”丘依云道：“真的吗？我看你都被按在地上了。”闻西伦沉默了，她安慰道：“没有朋友不也挺好吗？”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交朋友，我不太知道怎么和人交流，见面不知道说什么，在我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尝试着交朋友，那时候还有我弟弟，我和别的女生出去玩，本来答应的很好，临时又不想出去了。但是我还是去了，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巧不巧，那个女生也不知道和我说什么，那次交友我觉得很不愉快，至此之后我都没有再被动和别人出去过。”丘依云道，她深知这是家庭给她带来的任性，mama从小告诉她遇到不喜欢的人或者环境可以直接走掉，需要人际来往的事情就让mama和爸爸去做就好了。她并没有觉得孤单，早些年有丘海垣的陪伴更是觉得幸福简单。

    “交流困难？我觉得还好啊。”闻西伦诚恳地评价，在他的印象里，丘依云永远都大方得体，安静冷漠。

    “我不知道，很多话说起来都没有意义，说一些你喜欢我喜欢的事情，到最后又怎么样呢，说不定哪一天见最后一面都没有办法预见到，然后时间一长，你喜欢什么我喜欢什么，大家不都忘记了吗。可能只是我懒得说话而已。”丘依云道。

    “所以我很好奇你们和朋友在一起都做什么，谈论些什么。”丘依云道。

    “我也不知道啊，丘小姐，我一直以来也是一个人玩。”闻西伦道。“我在食堂吃饭偷听女生谈话，也许是两个人倾吐衷肠，说什么一见钟情一见如故的话，或者说一些自己遇到的麻烦？我舍友之间就是说那个游戏好玩，哪个妹子漂亮，开一些黄色笑话。”

    “有些人表面上看他们有趣善良，了解彼此后发觉庸俗得到了相互厌恶的地步。这种感觉真让我害怕。还有些人，你都不需要和他说话，只是看他一眼，人生就到头了。”

    “太麻烦了。”

    “我想一直一个人，直到天塌下来。”丘依云道。

    “天不会塌下来的。”闻西伦道：“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他其实想说，丘依云不会一直一个人的，如果是那样，那么他在什么位置，她的未来如果没有他，但是起码现在他躺在她身边。

    丘依云起身，闻西伦也跟着坐起来，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说的有点口渴我喝点水。”丘依云道。闻西伦下床，露出洁白的屁股和色差的腿：“我去我去。”

    闻西伦拿着鳄鱼和小羊的杯子，水是温热的，丘依云很受用：“热水了？这么久。”闻西伦道：“是，晚上喝冷水小心胃疼。”丘依云道：“很贴心。”闻西伦喝完了她剩下来的水，把杯子放回原位，又回来躺下。

    他道：“以后还能给我讲故事吗？”

    丘依云问道：“你还想听什么？”闻西伦道：“还有三个小猪和大灰狼的故事，大灰狼最后是怎么当上国王的？我都想知道。”

    丘依云哄他：“睡吧。”

    闻西伦睡过去，丘依云一直盯着窗外没有合眼，她想爬起来随便看什么书写什么没用的文字，但是身体和床就想吸铁石一样牢牢腻在一起。好一番挣扎她终于起床，动作小心翼翼。飘窗上有四处乱放的废纸，丘依云笔纸上涂涂写写。

    最后道：海垣，我们的故事成为第三个人的故事，好像我们的遗书被拆开，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总是去观里拜三清，请道长算算你的字，说你命不该绝，尘缘未了。你的魂是否孤独飘荡人间，生前如此生后也如此。如果你还在拜托给我点回应，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