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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02)

    【春如旧】(二)夙愿里的花

    作者:衫上雪

    29-06-16

    夜正深,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街道上偶尔有过路的车辆带起一阵噪音。在这个城市最边缘的地方江芷薇已经起床,一条洁白的毛巾慢慢地在她的脸上移动,镜子里映照的除了这张苍白却精致的脸,还有个破旧的有些过分的小屋;大概二十多平米,两张小床靠在一起,其中一张床尾,正对着书桌,上面摞满了整齐摆放的书和试卷。屋内到处都是东西,拥挤的有些过分,一切却井井有条,干净的也很过分。

    江芷薇放好毛巾,走到外屋(一面薄薄的墙壁在中间矗立),外屋稍大些,仍然很拥挤地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做豆腐的机器,黑色的煤和一口巨大的铁锅;她此时高挑却稍显单薄的身体正在左右摇晃,乌黑的长发垂落两肩,一对白生生的手臂,看起来纤细而又脆弱,雪白透明的肤色下能看到青色的纹路在伸展,五个葱白般的指头因过分用力有些发红发紫,却始终紧紧抓着那个沉重的铁桶,几十斤泡好的黄豆整齐的躺在里面,它们因泡水而涨大的身体,像某些社交表情一样可爱,黄黄的、圆圆的,它们承载着这个家庭一天的收入。

    母亲从屋里走出来,二人合力将一大桶水放在齐腰高的木架上,一根透明的塑料管在桶中探出垂下,正落在一台老旧的磨豆腐机器的白色漏斗中,江芷薇拉下电闸,老式豆腐机开始运转轰鸣,弯过柔软的腰肢,红润的小嘴在塑料管的下端用力一吸,一道清澈的水柱就缓缓开始流淌……这只是一天里漫长磨制的开始。

    和大多数灰姑娘的故事一样,芷薇的家庭充满了不幸,这不幸的来源就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父亲江朝阳。

    多好的名字阿,可他却败家成性,酗酒无度,贪婪智短,吃喝玩乐,狂嫖滥赌,五毒俱全;他父亲死后不久,再没人能约束他,结婚三年很快就将父亲传下的家业败的一分不剩,而他自己又好吃懒做,怕苦怕累,最终连家里的房子都输没了之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如只能在监狱里过活。

    对于父亲的入狱,芷薇是有些庆幸的,如果再被他折磨几年,她真怕母亲坚持不下去了。她们母女不惧天灾不惧贫穷困苦,却害怕人祸。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劳累,却也平淡踏实,做豆腐为生,偶尔打打零工自给自足。唯一烦心的是偶尔还有自称江朝阳债主的流氓地痞前来讨债闹事,可无凭无据她们也不知真假,而且就算给了一次对方也不会罢休,摆明了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所幸这里贫民密布,隔壁卖油条的张大叔一家又很热心,没让那些可恶的流氓占到便宜,可最近那些人却是越来越过分了……

    雾气氤氲,江芷薇的面容看不真切,她用力搅动一只巨大的勺子,把翻滚的豆浆反复扬起,身上已经香汗淋漓,她小心地控制身体,不让一点汗水掉入锅中。想起昨天接到的电话她不由的有些忐忑,那个小学弟恐怕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有多么复杂多么深刻,只是心里另一个人影却让他徘徊不定,想起她已经辜负了人家一辈子,今生再喜欢别人,她于心何忍呢?

    但只要一想起沈欢那阳光英挺的样子,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她的心就再也难以平静,道德只能约束行为,又怎么约束一个人的内心?何况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谁知道真假呢?从陌生到熟悉,一年以来,单纯如他还真以为能藏住自己的心事吗?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一句句叫着……学姐学姐,可眼里分明只想叫她芷薇芷薇,却害怕突然的改变会唐突了她这个佳人,而不敢轻易改口。

    曾经有人说过,一个人爱不爱你,看他的眼睛和生活细节就知道了,小到一个如此称呼的细节,他都如此在意紧张,又怎么会没有真心呢……所以她才会在电话里答应明天就在家里和他见面,江芷薇已经想的很明白,如果明天,他看到这样的家庭和自己,有一丝的同情和怜悯,迟疑与犹豫,手段与心思。那么她都会毫不留情果断地拒绝他。

    “”我江芷薇喜欢的一切,都只在直中取,不再曲中求。”这就是江芷薇,世俗的一切束缚烦扰她都不在意,谁要要是小看了她外表的柔弱,那必将震惊她心灵的强大。

    星期六,天气晴,碧波万里,怡人心目。故意忽略家里的烦心事,我早早起床洗完澡,看着镜子里干净阳光的自己,我很满意,在梁伟家冰箱里找了些牛奶面包,草草吃过就出了门,那小子昨天消耗巨大,还猪一样睡着。

    南国的四月已经有些热了,我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宽松T恤,下身一条黑色七分休闲短裤,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白色的运动鞋,因为芷薇学姐,我在衣着打扮上,也喜欢以简约素净为主。

    书包里是我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想送给她好久了,却开不了口,因为我知道芷薇学姐,是多么坚定自持的人,没有确定关系,她就不会接受任何暧昧礼物,所以像对付一般女孩那样送礼物搞暧昧,小动作花言巧语慢慢攻陷等等是绝对是行不通的,梁伟那小子教我得花样,我都一一否定了,我决定不用任何花样,只凭自己的心意,毕竟我也陪伴了她很久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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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车上路,循着芷薇学姐给的短信地址,直奔她家,一路上脑子里都是和她初见的场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校报组织新老成员一起出去踏青,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到场,当大家都在溪边三三两两,嬉笑游戏时,我正在四处寻找,校报里笔名江南雪的那个女子。

    江南雪一向以文笔优美,思想深刻,

    工诗善词而闻名校园,我是她的忠实读者,对这位学姐的庐山真面目,早已心向往之,可惜却从来没有见过;忽然我看到溪边一颗花树下,一个白衣小衫,湖水蓝色长裙的姑娘在怔怔地眺望远方,也许是感觉到我目光的注视,她缓缓转过身,刚好一阵清风拂过,花树上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像雪花一样飘落。树下的她是那样的美,微微疑惑,安静沉宁。那是一种岁月静好,不染杂质,清澈如泉的美;那是一种真实洒脱,清新自然,不牵强不做作的美。

    我不觉已经痴了,而她也仿佛疑惑回忆着什么,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有些惊喜得一笑,我只觉得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然后她一步步地向我走来,像雨后的白莲,翩翩,她走来;像一首小令,从爱情的典故里,她走来;

    从温庭筠的词里,有韵的,她走来。(余大师对不起>人<)

    好像是在梦里,我看到她大方地冲我伸出洁白的莲藕(这到底是莲藕还是她的素手?)。

    “你好,我叫江芷薇,笔名江南雪,你呢?”

    “我?我在做梦……”

    “阿……不好意思学姐……我没睡醒说了胡话,你别在意,我叫沈欢……笔名衫上雪。”

    “哦,男孩怎么会这样一个笔名呢?能跟我说说吗……”

    “好阿!(跟你说多久我都愿意……)”

    我不记得那天跟她聊了有多久,内容也不清晰了,也许天南海北,四海八荒;也许兴趣爱好,人生烦恼。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记得她乌黑的长发,远山一样的眉,洁白素净的脸,薄薄的红唇,清亮的眼睛,天鹅般的脖子,一颦一笑,映在眼中刻在心底。

    “师傅,再见!”

    看着眼前低矮的棚户区,肮脏杂乱街道,和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人们,我的心微微有些痛苦。

    “这就是芷薇学姐生活的地方吗?”之前她从未跟我说过家里的情况,尽管我猜想她家里条件一般,却也没料到是这种程度。上天阿上天,你怎么忍心一颗无暇美玉,陷于泥淖之中呢?

    穿过狭窄的胡同,七拐八拐一路询问之后,我终于来到学姐家小院的门口,这是一个平房,院子很小里面堆满了木材煤炭,车子(自行车)……

    “芷薇学姐,你在家吗?我是沈欢。”我在院门喊道。

    “你进来吧。”学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无奇。

    我低头穿过遍布器具的外屋,一入内,就看到学姐正在椅子上整理试卷,她今天上身和我一样穿着的白色无花纹T恤,下身确却是一条水蓝色的紧身牛仔裤,细长袅娜的一双长腿,挺翘适当的rufang,勾勒出一惊人美好的曲线。

    “家里只有这一张椅子,你不嫌弃就坐在我床上吧,喏,就是那张床。”

    我心里有些紧张,这可是学姐的家阿,这就是她日日休息的地方。

    “不用的,学姐我站着就好,阿姨去工作了吗?”

    “叫你坐着你就坐着,mama还在菜市场没回来,除非卖完豆腐否则一般要到中午后才回来。”

    学姐平淡叙述的话语里,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只好不如从命地坐在她白色的小床上,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其实认识快一年来我们已经很熟悉了,经常一起在校报里聊天讨论,偶尔我也会故意假装食堂偶遇,放学顺路等等……

    但气氛还是有些疏离尴尬,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吧。

    “你昨天喝酒了?”学姐微微蹙眉问道。

    “……是,昨天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心情不太好,我就……”

    “我不喜欢喝酒的人,更不喜别人醉酒的情况下做出的某些决定。”

    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我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学姐你看着我的眼睛!”只见她身子微微一震。

    “我以后再不会喝酒了,我可能没有芷薇你那样澄明透彻的心,但我明确知道我的心意。

    我喜欢你江芷薇,从眼见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你。

    我喜欢你,你的气质,你的美丽,你的名字,你的面容,你的你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巴,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你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我全都喜欢,都想要得到。”

    “哦,原来只是喜欢,不是爱阿。”

    “不是的,当然也是爱,芷薇……学姐你怎么能和那些无聊的人一样抠字眼……”

    “噗嗤!”芷薇学姐忽然掩嘴笑了起来,一向清冷的人笑起来竟然这样好看,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虚化了,我的眼睛里只有她,只有她。

    “沈欢以后你不要叫我学姐了!”

    我顿时大惊“为什么阿?”

    “因为你以后只可以叫我芷薇……”说完她苍白的脸颊上有那团红晕是那么明显。

    我欣喜若狂“芷薇,你答应我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这是真的吗?哈哈哈……”

    芷薇被我笑的有些不知所措,我趁热打铁说道:“芷薇,来给我一个拥抱庆祝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好吗?”

    “嗯~”声音微不可闻。

    我故意坏笑着,上前抱住芷薇瘦弱纤细的身体,她的身体有些凉,传来的触感告诉我全都是骨头,这么美的人拥抱在怀,我却没有一丁点欲望,心中只有一阵阵痛疼袭来,放佛潮水。我只有紧紧地抱住她,温暖她。

    “芷薇,以前没有我,你受苦了,我以后一定要把变你得白白胖胖!”

    “呸,我才不要变胖,我现在……不也挺好吗?”说着她的双手慢慢环住我的腰身,头也轻轻埋在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她身体的颤抖。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的女朋友怎么能没有胸呢?”

    “你再胡说!”

    “嘶~疼疼,我不说了……”

    腰间忽传来剧烈的疼痛。

    “芷薇的的手劲还真大,这下肯定掐紫了。”

    “阿~对不起,沈欢我看看。”

    芷薇掀起我的T恤看到我腰间一团青紫,立刻眼圈有些发红,泪花像水波一样翻涌。

    “对不起,对不起,沈欢,都是我手劲太大了……”清凉的手指抚摸着我腰间的肌肤,让我灵魂一阵颤抖。

    “没关系,我喜欢,哪怕死在芷薇手里,我也会甘之如饴的嘿嘿。”

    “不要胡说,以后不许你这样胡说!”

    “好吧我不说了,不过薇薇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下?”

    “嗯?怎么补偿你说阿。”说完芷薇睁着大眼睛里泪汪汪地看着我,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0……古人诚不欺我也!

    “当然是,这样补偿了!”我一下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快速地低头印上她鲜红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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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你……”她挣扎了一下却被我抱的更紧,欲要开口却被我吸住柔软的香舌,我温柔地含吮吸舔,她的双手只在开始轻轻地捶打我的后背,慢慢就无力的环住我的腰身。

    我贪婪的吸吮她小嘴里的甜美津液,跟她的香舌纠缠不休,芷薇得脸色已经红欲滴血,我连忙分开双唇,让她得以喘息。

    “咳……咳……你想憋死我呀。”说着又用力在我后背锤了乐几下,我却感觉那么舒服。

    “你这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忘记自己还有鼻子呢这都是因为你爱我,芷薇。”我靠近她的耳垂轻声说道。

    “切,你少自恋,我才……”

    “芷薇,送给你,看看喜欢吗?”我拿出准备好的白玉莲花项链,美玉无暇,在灯光下分外光润。

    “为什么是一朵莲花?”

    “因为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圣洁的莲花被污名化了,其实莲花还是莲花,只是他们的心被污染了,而你就是我心里永远洁白的那颗真正的莲花。”

    “油嘴滑舌,说说为什么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嗯?”

    “冤枉阿,芷薇,我发誓我是初恋,那些话完全是自然天成,由心而生,这都是因为你太美了,让我情不自禁。”

    “我也是初恋,可惜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

    “不需要,江芷薇你记住,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所以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好,就一生一世,我们已经纠缠了够久了。”

    你在“你在说什么阿?芷薇。”

    “你相信前世吗?”

    “我不信。”

    “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去,坐在床上听。”

    “我不,除非抱着你一起~”

    “怕了你了!”

    我轻轻抱着瘦弱的姑娘,听她讲述起了她这些年梦中的前世过往:

    “我从八岁那年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是守在奈何桥边的孟婆。

    这天他又来了,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他了。

    “我可以不喝吗?”他问。

    “随便你。”我冷冷地回道。

    于是他走了。奈何桥头,他回头,说:“谢谢。”

    我笑了,笑的有点残忍:“为什么每次都是这句废话。”

    等着接任我孟婆位置的小姑娘问我:“为什么他每次都记得要找那个人?前世的事了,又何必?”

    我冷笑着回答:“他以为不喝孟婆汤就能保留前世的记忆,其实一旦投生,前世的记忆全部沦丧,喝不喝都一样。”她更疑惑了:“那为什么还要喝孟婆汤?有什么分别?”

    “喝与不喝都会忘记,但是不喝的话结局更惨。这是阴间对违背天命者的惩罚。”我继续冷笑,

    “他们注定在阳世寻找一生,却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直到死后才能想起自己该寻找的人,于是决断地继续不喝,一直在生与死中轮回,一辈子都在等待,却只能等来虚空,这就是不喝孟婆汤的惩罚。”

    “可怜。希望他们最终能在一起。”小姑娘说道。

    “是吗?你以为她会原谅他吗?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说完我就沉默着。

    “婆婆,汤沸了。”

    “婆婆,刚才那个人就是他吧?”

    “婆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婆婆,你怎么老不说话?”

    ……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半躺在藤椅上的我忽然睁开眼,我对她说:“是他。”

    “是他,我等的就是他。我恨他,所以我要看着他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一次又一次地被折磨赎罪。”

    ——那时我还不是孟婆。我叫江离离。我和他结识在西南,当时剑阁已经失守。我和他那一年才十二岁。

    我的父母很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我是被舅舅和舅母带大的。舅舅对我很好,舅母对我就不太客气了。整个少年时光,我都很孤独,很寂寞,很不快乐。

    当时各大门派的子女都寄居在西南。年纪相仿的少年,很容易就拉帮结派了。我没有成为任何帮派的一员。我的身心,是游离的。

    有一年夏天,剑阁和药王谷居住的房子莫名着了大火;这火真是很突然很蹊跷。

    我在半夜惊醒,眼前的火焰和浓烟将我惊呆了。伴着剧烈的咳呛,我往外冲,但来不及了,出口被火封死了。

    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少年的怀里。他满面的烟尘,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知道是他救了我。

    现在想阿,这个少年长得并不出色。他有着鹰一样阴鸷的双眼。幸运的是,他有着柔和的唇线和挺翘的鼻梁,它们中和了他眼神中阴沉的底色。

    可笑的是,他看见我醒了,做的件事情居然是毫不留情地松了手。我扑通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我疼得叫唤了一声。他看看我,面无表情地戴上面具,走了。

    并且,不再回头。

    我的舅舅死于这场火灾,从此我的噩梦开始了。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尽管剑阁是一个剑技和法术双修的门派,但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成功完成辛苦的双重修炼。尽管大多数弟子已经如臻化境,却仍有一些只是修表面功夫。他们专注的仅仅是轻逸灵动的身体语言,内心的厚度和境界却远远不够。很不幸,我的舅妈就是这种矫情虚弱的半调子。

    我寄住在舅妈家,经常吃不饱饭,有时半夜会饿醒。有一天中午,我只喝了一碗粥。实在太饿了,我走出家门,在白水台边的一个小池塘里挖菱角。然后我又看见了那个少年。他和一群同样戴着面具的伙伴在挖菱角,拣贝壳,叉鱼。一个拖着鼻涕的男孩对着我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他及时喝止了他。

    我和这个男孩就这样认识了。我说我很饿,他把大把大把的菱角和莲蓬塞到我怀里,却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腆着脸向那个拖着鼻涕的男孩打听他的名字。鼻涕大概也就十二三岁吧,他嘻嘻地说他姓祖名宗。

    祖宗、祖宗。我低声呢喃了两声,这才发现鼻涕在耍我。

    这时那少年走上前,像踢一条狗一脚踹开鼻涕。他大声对我说:“明天要是还饿,再来这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这之后,每一天我都在池塘边等他们。我的少年时光因此而不再饥饿。

    后来,我的舅母发现了我的秘密,她厉声呵斥了我。

    这时我才知道那是一群鬼蜮少年。

    “那是最烂最底层,蛆一样的一群人呐!”舅母对我的自甘堕落痛心疾首。

    然而,第二天我还是跳窗逃了出去。少年的心中没有阶级意识,没有等级势利。我只知道我肚子饿。离开这些“最烂最底层”的一群“蛆”,我就吃不饱。

    那时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姜明。他对我说:我叫姜明。我有好几个哥哥jiejie,也有好多弟弟meimei。他们是一堆混蛋,一群恶棍。不过你放心,在我身边,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我相信他的话。

    姜明在乱糟糟的那几十号人中确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昧道,除了他挺拔的个头外,他永远穿着朴素、干净得体,他一口略带文气的说话习惯也都使他有别于他人。鬼蜮少年里老粗比比皆是,他们能开很野的一直野到床上的玩笑和讲很黄的一直黄到男女睡觉细节的故事以及骂很脏的一直脏到裤子里的脏话。姜明却从不,姜明因此而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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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姜明的确给了我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身处一个可以想象的糟糕混乱群体里,却有了丰衣足食的保证。那一年除夕,我甚至吃上了rou。一群半大的孩子躲在草丛中分享来历不明的大鱼大rou。我根本没有问他们这些美食的来历。在我印象中,这群鬼蜮少年有的是能耐,何况当时我已经快被美味的享受给击昏了。

    就这样,当一群药王谷修士突袭过来的时候,这群猴子般的鬼蜮少年快速窜入池塘和草丛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而我就塞着满嘴的rou僵坐在草地上,被当场抓了个现行。

    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一个名门正派之后,“道德败坏,精神萎靡,和一群鬼蜮龌龊少年鬼混,偷了药王谷过年的鱼rou大肆饕餮。”

    剑阁的上修向药王谷诸多人员道歉说,一定会好好管教她的。我紧锁牙关,没有招供出这些男孩子的老巢在哪里,我因此被关了黑屋。

    半夜我又饿又冷。窗户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我知道那是姜明;他给我送来了吃的。“你够义气,谢谢你。”他在黑暗中对我说。

    “我要嫁给你。”我吞下一只鸡腿,突然对蜷在窗台上的他说,“我要做你的女人,给你生儿子。”

    他吓得从窗台上跌落下去。

    那一天我还不到十三岁。

    嫁给姜明成了我那时唯一的理想。这自然有很多阻力。来自门派,来自舅母,还有鬼蜮内部的阻挠——我早就发现那个叫吴小洛的鬼蜮女孩对我敌意的目光了。

    我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和混乱的心态中跌跌撞撞地长大了。我的舅母后来已经不怎么管我,因为家里的窗台经常会有姜明和他的拥蹙摆放的火腿野鸭莲藕什么的。我的舅母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和姜明的事情,渐渐在剑阁越传越开。

    不久,我主动上了战场,可以吃饱饭了。我时刻想念他,我每天尽最大力量练习杀敌。我是个女孩,但我用一个男孩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之后是疆场五年,我跟随剑阁的上修出生入死,打赢了不少胜仗。我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我在疆场上会那么狠,那么不怕死。我想我是在替姜明还债——如果我在战场上打出了足够的尊严,或许门派会接纳我和姜明的婚姻。

    我立功回家了,舅母很高兴。我为这个破败残缺的家庭赢得了门派上下的尊重。

    我喝了舅母精心熬制的汤。舅母笑眯眯地对我说:“很快就会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了。”

    我说:“我只可能嫁给姜明。”

    舅母看着我,狠狠地说:“我就是杀了你也不让你嫁给那个恶棍!”

    而我根本不在乎。我已经长大了,羽翼渐丰。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能力做主。我相信生命是我自己的,我应该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就算那是另外一些人看到会痛心疾首的生活。

    再者,舅母还是低估了我。其实我可以控制我自己。戎马生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并重新塑造了我。我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懂得如何过得优雅洁白,懂得说谢谢,对不起,不客气,我有无比清白的意志。我知道一定要发奋用功,一定要有所成就;我知道姜明在灵魂深处与我是相通的,他本来就不应该是生活在鬼蜮那种环境里的人。他的生长环境拘囿和束缚了他。我确定我和他结婚后,我们会一起离开那个群体,离开周遭嘈杂的一切,安居乐业,我确定!

    我也懂得姜明心里的自卑。“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他见到我,寒凉着嗓音说。语气里竟有了一丝哀婉。他蜷着身子,像要缩进自己卑微的影子里去。

    可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三日后,他送给我一块相思帕。

    这就是所谓的定情信物吧。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开始幸福而卑微的生活了。

    第二天,吴小洛找到了我。几年没见,她也成大姑娘了。她逼近我,开门见山说:“江离离,我希望你不要再接近姜明了。”

    我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说这些?”

    吴小洛说:“我当然有权力。因为我和姜明才是真正合适的一对。”

    我笑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男人想疯了吧?”

    吴小洛却尖叫道:“你和姜明不合适。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说:“合不合适,是我和他的事。”

    她说:“你晓不晓得,他当初为什么救你!你一定想不到,那把火其实就是他指令我们放的!”

    我的面色霎时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我的心乱极了。我转身就走。

    吴小洛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我:“我看出来了,其实你爱姜明,他也爱你。但是,还是算了。你知道吗?他给你的相思帕都是偷来的,哈哈。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爱,可以被拒绝,可以被遗忘,但不可以不被尊重。我双腿打着颤回到家里。

    我三天没出门。只觉得自己的心疼,疼得彻骨。三天之后,姜明在我的脑海里便是另一种色彩了。我用剪刀将相思帕剪得粉碎。

    再见到他,我径直将相思帕的碎片丢还给他:“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要偷别人的相思帕?”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他冷冷地告诉我,“因为我恨这你们两个门派的人。如果不是你们,我们的父母不会死!我们就不会过得这么惨!”

    那一瞬间我想我真是对他死了心。他烧死了我的舅舅;他烧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平民。之后我多舛的命运,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可是他居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安之若素,我转身就走。

    第二天,我主动申请去了战事正紧的前线。半年后,我死于一场鏖战。

    我就是这样,过了一生,然后来这里成为了孟婆。”

    “婆婆,我有封信给您。”小姑娘说。

    “什么?”

    “我曾是个信使,哪怕是没有收信人,没有地址,哪怕是阴阳之信,我也必须送到,这里第二封信,我终于知道就是写给您的。”

    这封信是一位中年女子交给我的。那个渔民,应该就是吴小洛吧。

    她在给我这封信的时候,还讲述了这封信的故事——

    在我再次奔赴前线后不久,姜明也远走异乡。他和几个寥寥愿意跟随他的鬼蜮弟子,在江南一个小湖边安顿下来,隐姓埋名,过起了劳碌贫穷的渔民生活。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吴小洛。

    他们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艰难困顿,却也安静隐忍。吴小洛觉得,姜明是在用余生赎罪。

    很快,二十年过去了,他们都老了。老得似乎连记忆都没有了。吴小洛以为姜明把与姜离离的事情都忘记了;但姜明就这样孤苦地过了二十年,他们终究未能成亲。吴小洛想明白了,虽然他们身处一个群体,但姜明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她的。他骨子里是嫌恶自己的鬼蜮身份的。吴小洛后来嫁给了姜明的的弟弟姜川,尽管他是个聋哑人。

    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大家白天去镇子卖了鱼,晚上回来在湖塘边围着一个小木桌喝酒,就着在集镇买的猪头rou。男人光着膀子,都喝多了,昏昏睡去,以至于油灯将房屋旁的茅草堆引燃了都不知晓。很快,茅草堆旁的房屋也烧着了;众人被劈劈剥剥的燃烧声惊醒了。

    大家都傻了,那是他们燕子衔泥般辛辛苦苦建起的房子。

    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明突然大喝一声:“江离离那个小丫头还在里面!”话音刚落,他便径直冲了进去。

    等大家反应过来,将他从火海中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却迟迟不肯咽气,眼睛始终望着湖边的那个小木桌。

    姜川会意,取过桌子下他的外衫。他的口袋里有张油纸,打开,里面包着一块相思帕。

    姜明抽噎了一声:“这次是干净的。”然后断了气。

    姜川知道,这是他哥哥白天在镇子上用卖鱼的钱买的。是一块用自己的苦力换来的,清清白白的相思帕。

    我接过她递来的信,取出了相思帕。良久,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我将相思帕丢进了火炉里,那火焰越烧越旺……

    又看见他了;远远走来,踉踉跄跄。

    “婆婆,几世了?四世了吧。”小姑娘问道。

    我不想说话。

    她说:“婆婆,你的惩罚该够了。你可以原谅他了,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他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深深篆刻着一个渔民的沧桑。他静静看着桌上的孟婆汤,看了很久。我也怔怔地看着他,也看了很久。

    “可以不喝这碗汤吗?我不想忘记她,我还是要找她。”

    “不行,你必须要喝。否则你过不了奈何桥。”我把碗递过去,声色俱厉地对他说。

    他无奈地抬起了汤,说:“谢谢。”他的手在发抖。

    “不用谢。”我抬起头,我的的手也在发抖。

    他轻轻摩挲着碗缘,将碗一顿一顿地移到嘴唇边,然后张开嘴,一饮而尽。

    小姑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惊讶地问问:“婆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我们彼此少受些折磨。”

    “像我和姜明这样的人,一生总要面对一个巨大的背影,无论我们怎么绕,也无法与我们的爱面对面。”我笑道,“所以,这一世无论走世间哪一条路,我与他,都注定无法同行。”

    奈何桥头,我抬起自己一手烹制的孟婆汤,一饮而尽。我将再入轮回,他的罪已经清过了,我的罪却还没清。

    前生都是梦幻,来生让我来将罪孽偿还,这是我唯一的夙愿。”

    沉默良久,我问道“我就是姜明,对吗?”

    “是,我之前以为是那个人,毕竟他们的名字一样,直到今天你让我注视你的眼睛,我才知道,姜明就是你。你知道吗?眼睛里藏着人的灵魂。”

    “你或许也不记得,在10年前,父亲杀人入狱;我们家的房子也被收走,我和母亲只能在街头流浪,乞讨为生。有一次我们已经饿的发昏了,一对母子路过我们,那个小男孩觉得我很可怜,于是他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了我们。靠着这些钱,我和母亲吃跑了饭,有了力气去工作,终于没有饿死在街头。”

    “那个小男孩就是你,次与你见面我就认出你了,可你却已经忘记我了,所以前世今生,我都欠你不轻。”

    “什么前世今生,我从来不信的,你就是你,是我的江芷薇,你的命运只在你自己,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欠不欠,我相信你和我在一起也不是为了报恩,而是真的喜欢我。十年前,我救了你是因为老天不忍看我一辈子单身,让你如今来拯救我这个单身狗的,所以这正是姻缘天注定,没有什么欠不欠,哈哈!”但愿苍白的语言,能减轻你少许的愁绪,我不会再让你的命途如此多舛。

    “你放心,我是江芷薇,我的决定只因为心而做出。我答应你,只是因为我爱你,这些故事,不是我们的负累,而是我更坚定爱你的决心。”

    “沈欢,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