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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七章:一杯情酒(近期更新会不太稳定)

    会议结束后,文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和解风视频。解风劈头就是:

    “杜泽给你灌迷魂汤了?”

    “……”

    “哦,”恍然的语气,但说话的人面无表情,“杜泽的弟弟给你灌迷魂汤了。”

    文瑛忍耐地扬开笑容:“我就不能是为公司考虑吗?”

    “是,为公司考虑。在应该撤资的项目上追资,还要再送一笔合作过去,为公司倒闭考虑吗?”

    笑容又忍了忍,最后变为纳闷:“你今天怎么了?开会的时候叔叔说你了,你不高兴?”

    刚刚举行的董事会议,讨论的是和梦云继续合作的相关事宜。

    尽管孟旗山撤资的事闹得大家对杜泽,乃至梦云的意见很大。但文瑛管理照川多年,身后又有文以照把关,董事们很是信得过她。追资以及再合作的提议固然有质疑,也都被文瑛说服过去。

    唯一说不服的,是身处临城一线的解风。

    无论她怎么剖析利害,解风始终就是一句——

    “我不同意。”

    强硬得文瑛只能把目光有意无意投向某个角落,无奈道:“既然解风不赞成,这件事就先停一停。顺便在临城开分司的事也缓——”

    “缓什么!不缓!我是他爸,我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我宣布:他同意!好,全体通过,散会!”解钟鹤大手一挥,“啪”拿遥控把他儿子待的显示屏关了。

    电脑里解风无声几秒:“你少拿我爸当枪使。”

    文瑛无辜微笑。

    沉默伴随着对峙在办公室蔓延开来。

    最终解风抽掉脑后的红绳,散开长发,表情有些疲惫地靠后在椅子上。

    “还有事吗?”

    他败下阵来。

    文瑛鼻腔里缓出一口气,面上却保持着刚刚对峙时的微笑,甚至轻佻几分:“在我面前披头散发?怎么,勾引我?”

    “没事挂了。”

    “等等,”她这才正经起来,“新项目我会另外让人去,之前那个还是你来负责。我预计两个项目能结尾的概率不足五成,应该用不了半年你就能回来。”

    “原来你上半身还在。”

    “……”

    全当听不懂,她顺着将自己的打算说完。

    办公室静了几秒,接着响起解风疑惑的声音。

    “梦云是家族企业,公司管理即使不姓杜也和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企业关系网很复杂。你既然觉得项目会失败,不抽身,也不做好二手准备,让我去调查梦云做什么?”

    “想知道杜泽为什么这么缺钱。”

    解风的神情再度冷淡:“我收回我之前那句话。”

    文瑛无所谓地笑一下,然后挂断电话。

    解风不赞同、也不理解她的行为,但他依旧会按照她说的去做。这点文瑛不用担心。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杜泽到底在搞什么。

    指尖在扶手上点动,椅子小幅度地左右摇摆着。

    对面墙壁上的挂钟一格一格行走,落日穿过窗玻璃斜铺在办公桌的桌角,橘黄色的一片,又渐渐滑落。

    文瑛看着那点光,从黑白千鸟格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将纸打开,又从抽屉里捏出那片轻薄锐利的储存卡。

    两件东西并列在桌上。

    纸是今早上班时,在沙发上发现的;储存卡来自杜兰璋。

    杜兰璋……

    她把目光投到纸上:一些茫然的推理,几个她熟悉的人名,孟旗山、杜泽、黎盛、解风,以及——

    文。

    纸张的主人不言而喻。

    文瑛用眼睛描摹着那单一的姓,同时想杜兰璋背地里连她的名字都写不全,到底哪来的坚持,要做她的情人呢?

    做的时候宁可把自己咬伤,也不愿意发出声音;一个简单的“你”说不出口;明明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感冒发烧,却非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哦,发烧。

    她眉梢抬动一下。

    要是她没主动联系、没让艾玛去问她的探子小秋祺,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被他给瞒过去了?

    他是不是还瞒着些什么?

    视线在纸面上游移,上面写着的,她并不算全部明白,不过有一点倒很显然。

    那个蠢东西,字还挺好看。

    追资的意向和新合作要约在下班前发送给杜泽,附带一份诉讼状。

    「二选一。」

    -

    别墅的电梯打开,客厅里飘着一阵饭菜的香味。

    把包放到沙发上,文瑛走到餐桌前。

    半桌的病患套餐,半桌的“珍”选美味,都是她订的,也都不是她爱吃的。

    汪汪叫带着珍从花园里冲过来,文瑛抿起的嘴角下意识松开,去揉扑到她身上的汪汪叫耳朵。

    “杜兰璋呢?”她问珍。

    “二楼呀!”珍高兴道,“他在收拾东西,以后杜就一直住这里嘛?”

    “嗯。”

    文瑛和汪汪叫玩够了,去到厨房洗手。

    杜兰璋不会一直住,至多不过五个月,他就要离开。

    但她没必要提。

    关掉水龙头,文瑛正要出去,发现旁边微波炉的灯开着,里面居然放着两道做好的菜。

    “这菜……哪来的?”

    “杜做的呀,”珍过来说,“他一回来就做了。做好和我说他去收拾东西,不过到现在也没下来过。”

    “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了吧。”

    文瑛扭头就走:“我去叫他下来。”

    -

    二楼的房门紧闭,文瑛先敲一下,再敲两下,里面没有动静。

    等了等,依旧没有。

    她拧下把手,推开门。

    房间还是惯常的模样,一件陌生的黑色行李箱歪在门边,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站在门廊处,也看不见人。

    文瑛走到里面,才发现她要找的人正睡在床上。

    睡也睡得不怎么舒服,身上的卫衣外套没脱,被子一半扯在身上,一半还保持着叠放的姿态。床边的棉拖一前一后,中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

    杜兰璋睡得很急。

    却也很熟。

    侧躺在床上,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上半张脸脸色微红,浓长的睫毛安静垂在下眼睑上,鼻间呼吸绵长,一点被打扰的意思都没有。

    文瑛看了一阵,抬起手背,轻轻试了试他的额头。

    有些热。

    但没有发烧。

    心放下来,手却没有离开男人的脸。

    无名指的指尖在微热的脸上摩挲,顺着光滑流畅的脸部曲线,来到淡青色的下巴。指甲在下巴上刮过,又上滑到粉白干燥的嘴唇。

    嘴唇微微动了动,无意识地打开,从里面哈出一口热气。

    文瑛指尖一抽。

    想拿走,却迟迟未动。

    杜兰璋不会无缘无故不顾菜冷,先做好菜,再上楼睡觉。只能是他回来时精神不好,强撑着进了厨房,然后匆匆倒床就睡。

    虽然是为她着想,但她也说过,乖乖在家等她回来,不是吗?

    为什么不听话呢?

    手最后还是告别嘴唇,来到鼻子上。捏住。

    杜兰璋烦恼地偏过头,手指紧捏不放。他没有办法,将嘴唇张得更开,改换了口呼吸。

    越来越多的热气撒在文瑛手心的肌肤上。

    手湿了。

    她心中胀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突然响起的闹铃声紧醒文瑛,她立刻收回手,又退后一步。几乎是她收手的同时,床上的杜兰璋就睁开眼睛,拿着手机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5:30。

    他的眼睛落回去,一副再睡的样子,然而下一秒,两只眼睛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文总?您回来了?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我现在就起来,我——”一下起得太急,两只脚在地板上踉跄一下,最后半跪在文瑛脚边。

    文瑛心中好笑,刚刚那股莫名的情绪荡然无存。她本来想拉杜兰璋起来,但看脚边人跪得又呆又茫然,收起伸到半路的胳膊,不拉了。

    “倒也不用这么不好意思。”

    杜兰璋又是一磕绊,没成功起身。

    他脖子上还带着早上出门时的围巾,这几下功夫,围巾从中间散开,露出里面或红或粉的痕迹。文瑛居高临下,一霎看得清清楚楚,眼波流转一下,转身故意严肃说:

    “围巾戴好,下楼吃饭。”

    余光里杜兰璋第三次跌倒下去。

    -

    一顿饭珍吃得兴致勃勃,缠着杜兰璋说东说西。杜兰璋声音发哑,她也不让他多说,自顾自在那叽叽喳喳,口述出一部“珍的自传”。

    等吃完,珍让杜兰璋歇着,自己承包了餐后工作。

    文瑛盯着手机上的消息,并不管他们。过了几秒,对面站着的杜兰璋走过来,一副有事说的表现。

    文瑛微皱的眉头散开,抬头道:“你先回房休息,我现在有事,待会去找你。感冒药买了吗?”

    “买了。”

    “去吧。”

    杜兰璋依言上楼。

    他一走,文瑛刚舒展的眉毛立刻聚合。

    花园里是一派沉静的黑蓝色,夜风吹得山茶花叶索索作响。她来到花园,没在藤椅上坐下,就靠在旁边的木桌上。

    然后拨打出一个电话。

    说话的语气仿佛礼仪课上接人待物的范本。

    “小杜总是做好选择了吗?”

    “文总在说笑吗?一边是两家合作,一边是官司缠身,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选择题。”

    那边是同样的礼貌、谦逊。

    “那小杜总是想?一个杜兰璋可值不了这么多。”

    “这个自然,兰璋已经让文总破费许多,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好一点表示也没有?”杜泽轻笑一声,接着说:“文总想要的,我已经发到了邮箱,待会查看即可。”

    文瑛不知道杜泽指的什么,但就像话里说的,待会查看即可。于是她道问:“现在时间还早,方便聊聊吗?”

    “文总想聊什么呢?”

    “我六岁的时候,去宠物店买狗。”

    “狗?”

    文瑛没接他的话。

    “宠物店里的都是品种狗,只有一条黑狗不是。宠物店的老板和我妈认识,她告诉我妈,黑狗的主人不要它了,于是和老板说好,卖的价钱一人一半。”

    杜泽没说话,但文瑛知道他在听。她接着说下去。

    “但无论老板怎么推销,顾客的目光始终在那些品种狗上打转。而且,黑狗已经快成年了,和那些毛茸茸的品种幼犬相比,它实在没什么竞争力。除了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其实它和街上的流浪狗没什么差别。

    “换个角度看,它还不如那些流浪狗。宠物店的人会喂它、养它,即使顾客没买它,也不会觉得它可怜,担心它会不会饿死什么的。”

    “这么说,文总最后是买了它吗?”杜泽问。

    “我?”文瑛笑了,“我去的那天,正好赶上一个穿长靴的女人进来,指着那条黑狗说这是她的狗,要把狗带走。店老板当然不同意,他们一起给原主人打电话,最近发现,狗确实是那位原主人的。他先把狗卖给了女人,又觉得价格太便宜,把狗偷了出来,想再卖给别人。

    “现在女人要是还想要这条黑狗,他要女人得再拿一笔钱给他。而宠物店那边,也有一笔寄养费需要人来付。

    “小杜总觉得,这件事会怎么收场呢?”

    手机沉默一会,杜泽说:“这是文总六岁发生的事,事情早就结束了,文总又何必让我费力来猜呢?”

    文瑛被风吹得有些冷,抱起手臂继续叙述。

    “女人和宠物店老板要报警处理,但原主人不愿意。他赶到宠物店,也不要女人再给他钱了,把他在宠物店的钱结清,就能把狗带走。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也不要狗了,让原主人把她买狗的钱还给她。

    “两人大吵起来,原主人一怒之下,抄起一张木板凳,冲着黑狗的腰砸下去。黑狗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原主人打完狗,把板凳扔了,跑到大街上。女人跟着追了出去。黑狗还在地板上拖着下半身嚎叫。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次的沉默比上次久得多,杜泽说:“以我来看,报警是最好的选择。但即使报警,也难保那位主人不会当着警察的面把狗杀死。无论怎么说——”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在里面,“那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哎呀,”忽然想起什么的语气,接着又抱歉道,“差点忘了,文总家里就养着狗。我没养过什么宠物,要是冒犯到文总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文瑛胸腔里呼吸的气都冷了下来,但她的话,又是截然相反的温和。

    “其实不报警,也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什么呢?”

    “说到底,那狗主人也不过想要钱,只要给他足够的钱,别说买他的狗,就是让他趴地上装狗,也未必不可能。”

    手机里传来爽朗的笑声,杜泽忍着笑说:

    “这个点,文总应该刚吃完饭吧?不知道文总家的狗遛了没有?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了。哦,还有,孟旗山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文总不用担心他会再来打扰你和兰璋。明天周末,文总也可以带狗出去玩玩。”

    电话挂断。

    文瑛忍着身心的冷厌,在花园里寻觅起合适的花。

    一盆花。

    一盆蓝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