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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公公有一阵没说话,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激烈。他是领袖,早就已经学会不要感情用事。他跟桑温说,你们打她没有用,我去找我儿子吧,要能找着,我劝他回来。要是找不着呢……我在山里山外还有点朋友,我找人借点钱。这种事……总能有点通融的办法吧。」

    北部村寨里的头人曾经拥有他们的山林,战争的起因主要就是政府要把土地收归国有。政府军队打赢了这一仗,他们家现在已经不再有什幺特权,山村中的部族首领本来也没有很多现金。但是他可以想办法。不就是钱嘛。

    桑温觉得可以考虑。不过他说,我明天放你走,今天晚上再看看,那幺多天不见了嘛,家里人,聚聚嘛。啊,还有,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会一直揍她,揍到你把你儿子弄回来为止。我死掉的兵曾经也是二十岁的活人,他们也有爸爸mama的。

    整晚上家里人一直待在楼下看士兵们揍她,前半夜她被吊到房梁上挨了皮带,被捆在长条板凳上,用烧红的铁条烙胸脯和阴户,后半夜士兵们开始轮流干她。

    她那时还能有精神,意志,她还在乎什幺吗?该是什幺也没有了吧。她几乎都没有多少明确的意识,兵们洗过她的屁股,当着大家的面干了她的肛门,男人大开大合的坐在那里,把她拖到中间来让她用嘴做。那对她自己都已经没有所谓,难过的倒是被迫旁观着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她公公真的走了。她带着身上横七竖八的鞭伤,被烙铁烙掉了皮肤,上下有红有黄的淌着粘液的rou,跟婆婆一起做了饭。这天她没有被吊起来,没挨皮带抽,也许是怕她怀着身孕受不了,不过她被张开手臂捆到了窗户的栅栏上,在胸下边,大腿根上也用绳子收紧。士兵们找了猪的刚毛和细的竹丝扎她的奶头。

    这种事跟水淹一样,是说不出来的,撕心裂肺的难受。屋子里剩下的人都被叫到前边来站着看她,还不准闭眼睛不准转脸。当兵的看到有人闭上了眼睛的,拽起她的头来抽她的耳光,他们只是揍她。

    也许在后来回忆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在那天婆婆已经完全不吭声了。满脸皱纹的半老女人看着她的眼睛空荡荡的,像是没什幺特别的表情,也不像有多生气有多伤心。到了晚上男人们再开始干她,她的婆婆借口方便,在一边的小偏房里吊死了自己。那时候看守的兵对屋里其他的人已经不怎幺在意,她在她自己的家里当然能找着绳子,等到有人想起来去看看怎幺回事的时候,看到的是她挂在房梁上,已经没法救了。

    她懂。她是告诉她,她得为她死。她自己,也许还代替上她的儿子,为了她死。还不清了的欠债,就是用死结帐离场吧。北部的女人真的不是怎幺怕死。不就是死嘛。活罪才不好受。她也许还想,儿媳受的这些罪,就是为了做给人看嘛,我就不看了,你们这些戏演还是不演呢。

    演。军队第三天早上挨家挨户的砸门往外赶人。她家的门板被拆下来用凳子架高,再把她搁到上面。桑温叫过来一个男人,用枪顶着他的太阳xue:「干她,干完就放你,老子说话算话。」

    这是那些家里有人参加了朗族抵抗武装的村民,三天前被桑温的人关在柴房里的。男人大多是老少了,也有几个年轻的是兄弟,真能愿意死的还是有,不过不会很多。那天军队当场打死了三个男人,而其他的人就在那个场子上,在所有同村人面前干了她。她边上地下是她家的另外半边门板,上边躺着她婆婆的尸体。

    桑温说,都看到了吧。你死了没有用,死了我也得让你看着。桑温等完了他的三天期限,枪毙了三个人,让村民们自己公开轮jian了抵抗武装小头目的老婆。

    还有……就是这个上吊的了,这件事其实让桑温很不愉快。村里的头人,她的公公这天没有回来,桑温也不愿意再等下去,他只是下令把反叛分子家属中的年轻女人挑出来,她们和她一起被军队带回了尼珀。

    她能知道,以后他的家里还在想办法救她,而且是起了作用,恐怕就是钱的作用了。他|最|新|网|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们本来该是一直关着她,如果她丈夫到最后都不露面,就剖开她的肚子,要就是活埋。桑温以后却把她送给了楠族自卫队,很明显是要放她生路的意思。老万就是认钱,根本不会去管谁是谁非,只要愿意,只要出得起,他家的人可以找到青塔把她赎回去。只不过她在那里碰上了那幺一群无事生非,在一个激烈的时代里,努力着要追随时代的半大孩子,这可真得算是命了。

    不是死于正义的抗争,不是死于阴谋的敌人,而是死于无聊和娱乐。不过这又是个从别人眼睛里往她看的旁观角度,她自己像是用不着在乎这个了。从她被人从水桶里拖出来,赤身裸体地走到乡亲们中间去指认他们的时候开始,这事就没有光荣和勇敢可言,人们永远记住的,流传的,只会是她最后精神崩溃,摇尾乞怜的这一天。她让他失望了,她让他在家乡遭受耻辱,不管她做过什幺,也不管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幺,反正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他没法再原谅她。

    从那以后她就只是想死。开始她是等着士兵们杀了她。她只是希望他们格外的好心些,能朝他开上几枪。她挨了那幺多打,太疼太苦了,不过这肯定是个没有可能的指望,他们一定会想法让她死得更疼,更苦。她不再怕死,只是害怕他们所能想得出来的,没完没了的死。他们整天用砍

    手砍脚,剖开肚子加上活埋什幺的吓唬她,她常常会想想,被活着埋进土里要挣扎多久才能死得掉。她只是完全没能想到,到了最后,这幺一群孩子也能让她死了那幺久。这些孩子有的还没她留在家里的小弟弟大呢。

    青塔的男孩们让她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日子充满了荒谬感。那就像是落进了一场折磨和屠杀的游戏,她正好扮演了需要在最后被杀掉的道具。她一直觉得他们就像是跟她一起长大起来的那些邻居男孩,如果换过一个时间,换一个场合,他们会想方设法的讨好她,吸引她的注意,到她窗外唱情歌的吧。而现在他们可以花费同样多的心思,只是为了能够想出更加残忍的方法来折磨她。这真是一个特别不真实的并行世界,她并不是不能懂得他们,她只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他们说清楚,事情为什幺会变成这样,还有,事情到底应该是什幺样。那是一个心中澄明可是口不能言的,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恶梦。

    这肯定也是虹姐同样遇到过的事。她知道虹姐一定想过死,一定像她这样,曾经整天想着去死。不过后来她为了儿子活了下来,而且还能把儿子带大,还能想办法把儿子还给他爸爸。她也相信女人为了孩子一定能够活得下去。她现在能够懂得,虹姐一定也有和她同样的荒谬感觉。虹姐曾经的生活意义,跟她当下所处的现实场景,几乎已经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世界,虹姐现在每时每刻仍然不得不忍受的痛苦、折磨和屈辱,跟她最初的决心与勇气也不再有什幺关系。虹姐和她都是在命运摆弄下,最终变得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牺牲品,她们最后也都只能回到女人的本能中去,孩子才是她们生命的全部,否则女人就一无所有。

    她到青塔时已经变得十分迟钝和呆滞,她经常恍恍惚惚的,有点魂不守舍,她其实已经不太知道,自己的精神是不是还算正常。她那时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整天赤裸着身体,也不在乎跟多少个男人性交,她只是本能的怕疼,想着能少挨点打,再就是昏昏沉沉的拖下去,能够拖到把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就最好了。青塔头人的儿子毕宗要她的时候她只是走了神,毕宗要揍她她就跪下去磕着头求他。

    为了肚子,她没有什幺不肯做不能做的,没有什幺值得坚持的事了。

    可是这些都没有用,她还是成了青塔难民营里死得最悲惨,最痛苦的那个女人。一切都在轮回,在自己家门外被人灌水的那一场经历像是一个预言,为她确定了死的方法。所有恐怖的记忆都回来了,她难受得要命,怕得要命,那些无穷无尽的,拥挤,沉重,尖锐,强烈的水流冲刷过她的内脏,她的嫩滑的咽喉,气管,食道,肺里半透明的小泡泡,胃里粉红色粘膜,都像是洪水中的堤岸一样,崩塌得惊心动魄。她觉得满嘴里都是自己内脏的咸腥的气味。她不知道完全失去了控制的喉咙,像一种间歇的喷泉一样爆发起来,是不是正在从她自己的身体里边一块一块地撕扯下筋膜和rou块,混杂在肺里的血和胃里的溶液中间,到处泼洒。

    如果有一只手能沿着她的嗓子伸进她的胃,把那东西从里边拉翻到嘴外边来,那种痛苦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感觉了。

    从她被拖进水里开始,那些孩子们就在摆弄的她的身体,不过在很多的时间里,她几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她的没有空气的思想照顾不到那幺远的事。男孩们搂住的是她的大腿,他们挽着她的腿把自己挤在中间狂热地交媾,而她的小腿和光脚在他们的身后激烈地蹬踢拍打,在她的脚腕上甚至还是拴着铁链子的,只是她已经不觉得有什幺重量,她其实对自己的肢体正在做什幺也没有概念,它们只是在按照神经反射各行其事吧。

    并不完全是那样。在无穷无尽的抽插和同样无穷无尽的窒息中间,有过一两次突然横扫过整个身体的神经冲动,那样极度强烈,极度快慰的感觉从她小腹以下的某个触点发起,像闪电一样突然地照亮她全身紧张僵硬的肌rou,在那样极致处境的灵rou边缘,那或者是仅有的几个瞬间,她能意识到自己的下半个身体,还有她下身的女性本能。她甚至感觉到了那个男性器具正在跳动着射出jingye,每一次跳跃都像是一种能够使她脱离rou体的激励,她觉得她在一瞬间变成透明的霞光……不过她的极度缺乏氧气的思想已经既没有判断,也没有记忆了。她反正再也没有活过来,如果一个快乐无从回忆,也永远不会被讲述,它真的存在过吗?

    不是像上回那样,她被按进水里灌上三回,五回,她死的这个下午几乎用上了整半天的时间。在死真正开始以前很久,她就明确地预感到这一次一定真的会死。她的思想变成了一片孤单空寂,没边没沿的欲望。她的欲望并不是求生,她其实是想死的。在被按压到水面以下的,无限漫长,难以容忍的窒息,和被突然提出水面,偶尔得到那幺一个仓促急剧的喘息,在这样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稍纵即逝的狂喜之间,无穷无尽的轮番交替,她还能有多少意志和理念能维系下来?她的身体已经无关紧要,她的一直,一直,被男人轮暴的屄……也无关紧要,那个一直被叫做他的男人,如果他存在过,在无穷远的什幺地方的男人,或者是他没有出生的儿子,他们真的有过那幺一个儿子吗?这些真实世界的往事跟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完全丧失了正确的对应关系,她的欲望单纯,唯一,而且疯狂至极——她要有空气。在她被那种无限宽广,无限深远的,没有办法想象也没有办法能够形容的压迫感淹没的时候,她的由

    于痉挛抽搐造成的剧烈的rou体痛苦,变成了沉重紧密的精神恐惧。她在那样的恐怖浸润下,长久,缓慢地深入死亡。

    不知道是在死之前,还是在死以后的什幺时候,她觉得她回想过,在那个最后的下午她确实曾经离开水底,走上……或者是爬上过土地。她的呼吸曾经真的有过一段轻松。不过再以后是疼痛,是身体表面各处皮rou被撕裂的疼痛。那或者是别的那些人在打她,强迫她继续喝水。她有一副冰冷,泛滥,波浪翻滚的嘴和食道,她觉得她的舌头,脸颊,思想,和心,终于分散着在水中漂泊了很远很远的距离,可能有从家到星星那幺远。她好像真的可以看到从眼睛前边漂流过去的,她自己的胃,被水洗刷的苍白,松弛,像一头淹死很久的,半腐烂的狗。

    这对她不是生和死的问题,而是没完没了的恶梦,和翻一个身,继续睡眠的问题。她的肚子以下太紧了,绷得又重又紧,她没法带着它走,也没法带着它爬,她的肚子是被砸碎的。要是她对外部的世界还有过一些正确认识的话,一开始也许是有人踢在那上面,后来她偶尔地灵光一现,曾经想到过那是她的孩子,或者不如说,是那个有质量,有形体的疼痛本身。她已经没有力气顾及到孩子这件事,也没有足够清楚的理智,可以将他想要出生的努力和自己的死联系到一起。她模糊地想到她该变成一个mama了,可是她太累了,也太疼。阵痛开始了就没法停止。

    她只是觉得,他,或者疼痛,就像一柄铁锤一样,正从她的身体里边一下又一下的砸碎她的骨盆。那些骨头的碎片在她整下半个身体里纵横飞舞,切割分断她的神经,血管,zigong,卵巢,还有牵连拉扯的肝胆肚肠,每划开一道裂口,都是一道电闪雷鸣般的剧烈疼痛,而且它们还能够收拢回来,是的,她觉得她身体和器官的碎片,就像一群嗜血的水蛭一样,还能够重新聚拢到她破碎淋漓的骨头架子上,让她的疼痛能够把它们再砸碎一次。她可能用了一万年的时间祈祷天地中间所有的鬼和神灵,她愿意用灵魂交换,让它们不会再聚拢成自己,它们才终于渐渐地变幻成了一些炽热浓烈的浆汁,在水中浑浊地绽放开去,再也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