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许凌舟在监狱待了很多年再出来，难免有种隔世的恍惚感。

    周围的流行已经不知道换了几轮，他进去前，电视里热播的还是还珠格格、西游记，手机还是屏幕很小的直板手机。那时候街上还有租碟片租小说的小店，如今也都看不到了。

    现在街上的年轻人无论男女都喜欢留厚重的长刘海、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带金属耳钉。

    吴兰亭和他说这叫非主流。

    他笑，说妈你还懂这个。

    吴兰亭也笑，说，栀栀喜欢嘛，她成天哼哼那些歌儿，也叫非主流。

    栀栀是他meimei，在市里念高二，很争气，学习很好，除了读书免学费之外，每回大考还领奖学金回来。吴兰亭说起许栀的时候，眼神亮亮的，露出很温柔很欣慰的神色。

    许凌舟听她这样说，心里也跟着好受了一些。

    总归他不在的这些年里，还有meimei给这些苦日子带来一点慰藉。

    不过许栀讨厌他。

    他出狱那天，mama和meimei等在外面。

    七年过去了，mama变老了，腰也比从前佝偻，站在他面前，愈发显得瘦削和矮小。mama用柔软粗糙的掌心抚着他的小臂，眼里噙着泪光，微笑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

    而旁边的许栀是近乎置身事外的漠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飞快将视线移开，转过身去，全程一言不发。

    栀栀在讨厌他，这也是应该的。

    他进去的那会儿她还在读小学，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险些要认不出来。

    他从前对她也不好——那会儿许栀年纪小，尤其喜欢粘着他，他不耐烦带她玩，总说她是烦人精，嫌她爱哭爱告状。

    所以如今她讨厌他，实在是他罪有应得。

    吴兰亭当然也察觉了栀栀的态度，不过她也会偷偷安慰许凌舟。比如他刚到家时，吴兰亭指着他的床，趁栀栀不注意悄声对他说道，这床单被套还是栀栀给你选的呢，她说你喜欢蓝色。

    他笑得温温和和，说，确实好看。

    因为许栀读书的缘故，吴兰亭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这里一楼是各种小商店饭馆，二楼是旅馆，顺着楼梯上三楼，便是一间间出租房，空间狭小逼仄，里面住的都是陪读的家长。

    房间不大，一家人做饭吃饭睡觉都在这一间房里。卫生间和淋浴间是公共的，在这一层楼的尽头。

    推开门，对着的便是窗户，窗户下是做饭的地方，案上搁着锅碗瓢盆和调料，有一个小小的洗手池，洗手池旁边是个及腰高的小冰箱。门旁边摆着一小方饭桌，上面还放着栀栀的笔和摊开的练习册。

    再往里，是两张陈旧的木制床，靠墙挂了遮光帐子的那张是吴兰亭和栀栀睡，吴兰亭说栀栀有光就睡不着觉。对着没挂帐子的那张床是吴兰亭新让房东搬进来的，提前套好了床单被套，给他睡。

    早年间家里的积蓄，早在爸爸去世和他出事的那年就用得差不多了，老家的房子也卖掉了。这些年吴兰亭靠着餐馆里帮工维持许栀的学习和生活，日子过得很拮据。

    倒是吴兰亭反过来安慰他说，这一层都是这样的，一家人住在一间房里，小是小，习惯了也就好了。又拍拍他，苦口婆心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如今也才25岁，正是人生开始的年纪，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好好把日子过着走。

    他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