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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寒冰

    那辆车停在十米远的地方,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厚厚衣服的女人,向这边走来。

    察觉到对方的异能力波动,莫年皱紧了眉头,她拉着陆九州下了车。

    车队里的人围在乐晴身边,同样警惕着这个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走过的地方,路面凝了一层薄薄的冰,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直到她走到距离她们三四米远的地方,那股寒意才消散许多,但即使如此,陆九州还是冷得一个哆嗦。

    陌生女人停在三米远的地方没有再走了。

    她穿着一身厚重的皮草大衣,大衣遮盖了她的身体,一直垂到她脚踝处,黑色的毛领衬得她脸色苍白,她似乎很怕冷,手上也带着手套。

    这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们,最后眼神落在莫年身上。

    “你是什么人?”乐晴问道。

    这人从关洲方向来,而且很显然是个高等级的冰系异能者。但是乐晴从未在关洲见过冰系异能者,更别提高等级的。

    女人却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们要去关洲?”

    察觉到她并没有敌意,乐晴和莫年对视一眼。

    “我是关洲人,正要往关洲去。”乐晴说,“关洲现在情况如何?”

    女人稍稍换了个姿势,众人这才发现,这女人还拄着个拐棍。

    “不太好,关洲的领主已经死了。”女人开口。

    “不仅如此,关洲的副领主也死了,城中的贵族死伤大半。”

    现场陷入沉寂。

    沉默了几分钟后,乐晴又开口:“你是什么人?”

    “我?”女人忽然走近了两步,她朝着莫年的方向走,站在她一米远的地方。

    “关洲领主与副领主抛弃城里的民众,带着自己的家人属下逃往云台,只可惜,异种太多了,她们全都丧命于异种腹中。”女人说着,状似沉痛地摇摇头,“我么,只是个路过的游人,见关洲要沦陷,心生不忍,庇护了城里的人。”

    这话漏洞有些多,理由也很牵强,但对乐晴而言,她话里透露的那个可能比任何都要吸引她,她不敢不去相信。

    乐晴眼睛陡然一亮。

    “关洲城……没有被异种攻破吗?”

    “那是自然。”女人道,“不过我来得有些迟,外城区已经叫异种占了大半。”

    乐晴大喜。她的家在内城区!

    女人说完这话,又转向莫年。

    “你是八级异能者?”

    莫年盯着她,并没有回答。

    “异种潮里有只领头的七级异种,杀掉它,异种潮自然就会退去,”女人道,“但我一个人,想杀掉它恐怕有些吃力,不如,你与我一起?”

    “我不是关洲人。”莫年开口。

    女人一笑:“我也不是关洲人。”

    气氛陡然陷入凝滞。

    车队里的人都是关洲人,她们看着莫年,眼神里带着恳求。

    “我从未猎杀过……五级以上的异种,”莫年道,“你有几分把握?”

    女人伸出手,比出一个一。

    “……一成?”莫年有些不可思议。

    女人笑着摇头:“是一定能杀掉。”

    莫年沉思。

    “杀了之后,怎么分?”

    “晶核给你吧。”女人大方道。

    “你什么都不要?”

    女人笑:“当然不,不过我要的东西,关洲的人已经付过了。”

    莫年心里那股疑虑又升了起来。

    她本能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那异种在哪?”

    “在关洲城外西北方向十公里处。”

    “关洲城的异种潮你都处理了?”

    女人摇头,笑:“你太高看我了,我只能铺一条路出来。”

    “我用冰铸高了内城的城墙,能抵挡一段时间。”女人侧头对乐晴道,面色和善,“你们可以顺着这条冰道去关洲。”

    乐晴感激道:“多谢,多谢!”

    “不过你们的车上去估计会打滑,”女人又说,“开我的车去吧,挤挤应该能坐下你们所有人。”

    “实在是太感谢了!”乐晴不住道谢,众人脸上也露出喜色,唯有陆九州担忧地看着莫年。

    莫年走过来,低声嘱咐他。

    “你跟着乐晴她们先去关洲。”

    “会很危险吧?”陆九州问,他压低声音,偷偷看了旁边的人几眼,“要不然,我们走吧,不管她们。”

    莫年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想到这些人也不过和她一样,出身平民,她有些不忍。何况她这次救了她们,说不定也能让她们跟着她一道去南域发展。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莫年领着陆九州来到乐晴面前,低声嘱咐道,“将他一道带去关洲,拜托你了。”

    乐晴严肃点头道:“好,你也注意安全。”

    ……

    陆九州和莫年分开了。

    他坐在车子副驾驶上,和两个女孩挤在一块。乐晴负责开车,其余人都在后头挤着。

    越往里开,两边的冰墙越来越高越来越厚,就连头顶上方也是厚厚冰层,隐约可见冰层里的异种尸体也越来越多了。

    这位冰系异能者似乎用冰铸了一条直通关洲的管道,随着车辆深入温度愈发低了。

    陆九州有莫年留下来的大衣,勉强抵御,他身旁两个女孩却没有厚衣服,缩在一起牙齿打颤。陆九州解开大衣扣子,将她们俩都裹在衣服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通道越来越窄,乐晴却越来越快了。透过厚厚的冰层能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片铁灰色。

    是关洲?陆九州心道。

    越来越近了,已经能看到城墙。车内气氛顿时一松。

    “咚”地一声巨响,她们的车子尾部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霎时间天旋地转,整个车翻滚起来。

    陆九州被震的七晕八素,脑袋磕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顿时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耳边传来人的尖叫声,他强撑着意识去看,眼前一片模糊,所有东西好像都被打上了一层马赛克。

    但他看到了血腥的红色,铺满了视野。

    鼻子后知后觉闻到腥臭味,陆九州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挣扎着想要起身。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几乎拖着他起身走路。

    陆九州跌跌撞撞地跟上,费力地辨认面前模糊的景色。

    “……乐,乐晴?”

    抓住他的正是乐晴,但此时她在陆九州眼里是血rou模糊的一片。

    乐晴抓着陆九州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快,快走!”

    陆九州跟着乐晴踉踉跄跄地跑。

    他听到了异种恐怖的嚎叫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声。

    陆九州不敢回头,即使他现在什么都看不清。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流血,但因为感觉不到痛,所以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流血。又或许到处都是血?

    直到温热的液体遮盖了视线,陆九州一摸头,才发觉前额开了个大口,一抹湿漉漉的一手粘稠液体。

    他麻木地跟着乐晴跑,不知道何处是目的地。他能感觉到,乐晴越跑越慢,抓着他的手力道也逐渐松了。

    忽然,她松开了手,陆九州看见前方模糊的身影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陆九州脚下一软,也跌倒在地。

    他胡乱用手抹开被血黏住的头发,他凑近乐晴,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血的味道几乎让他窒息。

    疼痛在此刻姗姗来迟,陆九州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

    痛也让他的视线清晰了几分。

    他看见乐晴的背上开了一条大口,深可见骨,那条口子一直延伸到她的前腹,地上血rou模糊的一团,是她从伤口处滑落的内脏。

    意识到这一点,陆九州忍不住呕了出来。他移开视线,四周的景色闯入他的视线。

    血,到处都是血。

    到处都是断壁残肢,人的骨头、rou、内脏散落在地。

    地面微微震颤,陆九州看见一头青黑色的怪物从废墟中钻出来,它长得恶心无比,rou瘤似的身体上伸出五条类似手一样的肢干,其中一只正抓着条血淋淋的大腿。

    它似乎发现了陆九州,如山的身躯往这边走来。

    陆九州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莫年跟着那个冰系异能者离开了。

    她说她叫素。

    有素的异能力开路,她们很快深入了异种潮内部。

    走了一会儿,素忽然道。

    “你是八级异能者?”

    莫年没有回答,她警惕着四周。

    素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你的气息有些奇怪,我好奇就问问。”

    听到这话,莫年转过头来。

    “什么气息?”

    素笑笑。

    莫年发现她的皮肤白的吓人,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看着就像……死人一样。

    “我见过好几位八级异能者,怎么说,你的气息有些,”素挥了挥手,“虚浮。”

    莫年心道,那估计是因为她借助陆九州才升级,她本身并没有升到八级的天赋。

    “不过,或许是因为你刚刚晋升吧?”

    莫年仍旧没回答,偏过头去。

    又走了几分钟,隔着厚厚的冰层,一堆堆的异种围了过来,发出刺耳的嚎叫,并用尖锐的爪子抠挖冰层。

    莫年莫名有些不安,她问道:“还没到?”

    “快了。”

    素伸出手,加厚了冰层,方才还在嚎叫的异种瞬间被冻在坚冰之中。寒气弥漫,莫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素往前踏步,随着她的前进,前方的冰墙发出令人牙酸的卡拉卡拉声,紧接着三四米高的冰墙碎成拳头大小的碎块,轰然倒塌,冻住的异种也同冰墙碎成块状,混在冰渣之中。

    莫年一时有些呆。

    她注视着素的背影,意识到这个人的能力超出了她的预估。

    素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啊。”

    莫年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的右手凝出一道电光,下一秒金色的电光从天而降,砸向素所在的地方。

    雷电击碎厚厚的冰层,异能力相撞,细碎的冰晶四散,一时遮蔽了莫年的视线。

    忽然,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莫年的后背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偏头,一根冰锥擦着她的面颊呼啸而过,在她的侧脸留下了一道伤疤,但是血并没有流出来,伤口处居然快速凝出一层薄冰。

    莫年大骇,伸手捂住脸颊伤口,周遭温度急速下降,她的行动也跟着变缓。

    四散的冰屑忽然都停在半空,寂静之中,莫年听见卡啦卡啦的细微响动,她环顾四周,那些碎冰居然在生出尖锐的冰锥,尖刺正对她!

    雷电聚成电笼将莫年罩在之中,冰锥打在密布的电网上,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莫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温度越来越低,对她极其不利。

    “被你发现了……”

    她听到素的声音,音量不大不小,恰似在她耳边。

    可她身边笼罩着密密的电网,这个人怎么做到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年问道。

    素并没有回答,反倒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却让人毛骨悚然。

    莫年握紧双拳,抽离自己全身的力量,庞大的异能让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忽然从天而降的金色雷柱击碎了厚厚冰层,以莫年为中心半径十米,冰层化为齑粉,那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也戛然而止——

    莫年脱力倒下,眼前发黑,浑身剧痛,她勉强睁开眼,鲜血糊住了她半张脸,全是她自己的血。

    “人类,真是难杀。”

    耳边传来这么一句,令她如坠冰窟。她恍惚看到有人走了过来,刺骨的寒意攀上她全身。

    “你要死了。”

    莫年听见她说。

    一股仿佛从灵魂中渗透出的冷意袭击莫年的脑神经,被剧痛折磨的思绪陡然清醒过来,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明亮,她看到了素毫发无损地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那张苍白的脸上五官反复变幻,眼睛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忽大忽小,在脸上游移,惊悚无比。

    更恐怖的是,她伸出的那只手上已经没有了手套遮挡,露出底下惨白的骨头,欲掉不掉的皮肤就这么挂在骨头上。

    她不是活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莫年如坠冰窟。

    粗壮的金色雷枪从天而降,将面前的素和她自己一同贯穿,她能感觉到黏湿的液体滴在她的皮肤上。

    被雷电麻痹的感官变得异常迟钝,奇怪的是原本剧痛的伤口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莫年想到了陆九州,她后悔了,她不应该将陆九州从仇州带走的。

    她应该想办法瞒过仇曼,将他藏在家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