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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游七我不缺钱

      顾瑶难得早起,衣衫凌乱,越过王铮等待下人侍候,才想起来下人都被王铮遣走了。

    他只得自己收拾好衣服,再把王铮叫起来。

    王铮睡眼惺忪,唤了下人进来服侍,顾瑶也不好浑水摸鱼,给人披了件外衣滥竽充数。

    王铮戏谑地瞥了眼顾瑶,那点耀武扬威的小心思显露无疑。

    顾瑶便装作给他整理下摆,趁旁人不注意,手一掐,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扭了一把。

    王铮神色不变,装作没站稳,后腿一蹬就踹了顾瑶一脚。

    用了膳之后,消磨过时日,顾瑶就去打听了下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小舅子。

    傅知寒昨天就中了王二叔的招,几口茶水下去睡到个日上三竿,这才慌忙想起来自己有要务在身,先得探探官庄的虚实。

    顾瑶死鱼眼地听完下人的添油加醋或者说是细枝末节,开始认真思考宋时清把傅知寒一个人丢过来的缘由。

    他觉得,可能,也许,大概,只是单纯地想要傅知寒历练一下。

    尝尝人情世故的苦楚。

    ……虽然别人是人情世故,但是顾瑶真的很怀疑傅知寒会变成人间事故啊!

    让他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所以把他丢过来不会是想让我管着吧?!

    隔着几千公里,顾瑶隐隐地感受到了属于宋大人的秘不可宣的几分促狭……

    午膳过后,王铮便带着顾瑶前往秦淮河岸。

    商岸人流密集处不允许驾马,他们坐的是阁轿,也是一派奢华巍峨,乌蓬织锦,窗口竹帘落下遮人仪容,十六轿夫,四位护卫,二婢执长杖蒲扇。

    因为是阁轿,所以坐榻很窄,勉强可以坐一男一女,但要挤下顾瑶和王铮两个人就比较困难了。

    王铮先行一步,咻地落座中央,两手还放在了身旁,剩下那点分散的空间把顾瑶挤成rou饼差不多可以塞进去。

    顾瑶:“……”

    他那狡黠灵动的猫眼已经回不去了,只有死鱼眼才能概括他内心的无语。

    那厮还颇为潇洒地拍了拍大腿,对他摆弄风sao,嘻嘻哈哈地摆起了纨绔姿态:“来来来,美人——坐本公子腿上!”

    顾瑶瞅瞅,叹气道:“我还是站着吧。”

    王铮露出惊讶的表情,顺势翘起了二郎腿,语气夸张:“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本就和顾瑶面对面,此刻半眯起了桃花眼,本该有的危险与胁迫的意味在那线条柔美娇艳的眉眼里荡然无存,反倒是闪烁星点笑意。

    王铮抬起手,捏住了顾瑶的下颔,迫使他低头。

    而王铮自己则微微前倾,噙着戏谑的笑,手上用劲,将顾瑶骤然拉近,与自己平视。

    顾瑶顺势俯下身,清逸俊朗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他垂眸注意到了那抹红唇。

    顾瑶吻了上去,触感柔软温暖。

    惊讶之色划过眼眸,王铮顺从地启唇,下一秒,却被蜻蜓点水般结束了片刻的温存。

    顾瑶逗他:“这么主动啊王公子,是不是想勾引我?”他笑了笑,嗓音低缓,“真欠cao。”

    王铮睁大双眼,反应过来顾瑶说了什么,身子局促了几分。

    随后,他侧过脸不与顾瑶对视,指尖划过坐榻上的皮套,轻轻地、像羽毛撩过湖水水面:“……光说不做。”

    相思馆坐落于河岸边,占地面积极大,沿岸的阁楼馆舍风雅至极,一眼望不到头。馆前有着宽敞的大道,水泥碎砖,车水马龙。

    不是所有的仆从都能进相思馆,这些仆从的月钱和赏赐使得他们有钱有闲,也催生了巨大的商机,配套的杂耍说书唱戏拥在此处,千书铺报刊露天摆摊,前雅后俗,雅俗共赏。

    此时还是白日,不少歌姬舞女还在街道上采买饰品胭脂,也有卖花的妇女叫卖,不少的年轻男子也会买花来簪戴。

    顾瑶下轿,扶着王铮落地,随在王公子的身后进了相思馆……的大门。

    那大门用栅栏缠着花拦着,一次只供一人进出。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名穿红戴绿的秀美侍女,顶头候着一位模样有几分严厉的、莫约三四十岁的妇女。

    她手持一本册子,仔细打量经过的客人,微微颔首后,等贵客们贴身小厮自报家门,才登记放人。

    但也有例外。

    一位公子哥颇为圆润,身着细棉,织脚紧密,花纹立体如浮雕,腰缠须虎纹皮革,看起来起码家中是有爵位在身的万户侯了。

    他面容紧张,忐忑不安地注视着那执册的妇女:“钱姑姑饶我……”

    钱姑姑不留情面:“痴肥体态,冯世子请回吧。”

    顾瑶认出来了:“这不是二皇兄的伴读么?”

    “冯太普啊,他比以前瘦了好多。”王铮也同顾瑶念了一句,难得嘴碎,“都快认不出来了,以前可真像头猪。”

    冯世子哭丧着脸,唉声叹气,也不闹,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身边的小厮还安慰道:“世子爷不急,再坚持一个月一定掉秤!”

    冯世子其实也不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便啪啪往小厮脑袋上拍打:“掉秤!掉秤!你当我是猪吗!?”

    从他开始,一连着好几位公子哥和老爷们被不那么委婉地拒绝了,最精彩的是儿子刚被拒完老子就进了,那公子哭天喊地地求爹带带自己。

    那爹一时间也没了兴致,怒斥他连门都进不去,有辱斯文。

    王铮正挑了个吵闹时分,施施然踏步至花兰栅栏间,眉眼带笑,蕴着肆意洒脱,明朗的晴天光照下,他的容颜衬着光辉,神采熠熠。

    殷红曳撒搭着狮头肩饰,直刀插在十八鎏金佩刀腰革上,刀鞘纤细笔直,铜绿硫黄。

    一派富贵不可言,容姿更如桃李艳。

    饶是那名见多识广的钱姑姑也不由得微微发愣,盯着王铮多看了几眼,再在册子上打圈。

    顾瑶一眼看出来王铮装逼的意思,见势立刻笑道:“我家公子来自琅琊王氏,乃是威武将军独子,正当值天行行官。”

    一旁的侍女闻言,小声惊叹,又惊又喜,偷偷交换了好几次眼神。

    钱姑姑也面色郑重许多,将目光投在顾瑶身上:“不愧是百年世家,连小厮都这般气度不凡。”

    她行礼相邀:“王公子,请。”

    青楼楚馆是风雅之地,图的就是个名气与风流,不是说不看重身份钱财,但那些能为妓子抬高身价与名气的才子才女要更收优待。

    当世有一位名为陶烟的才女,出生于南派的一个没落小门派,写诗填词大俗,偏偏又是俗中生花。

    她常逛些青楼楚馆为妓写词,她写的那曲《烟见如烟》更是将楚中歌姬如烟的艳名带入京城。

    据说秦淮的一名花魁为见她推掉了与尚书嫡子的见面,更有不少妓女周济她。

    而王铮的身份名气,只增不减。油他题字的普通折扇,可从十文变十两。

    王铮入门后便有侍女引见,和那位被赶出来的公子哥形成鲜明对比,留下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顾瑶第一次这么直观地见识了一下王铮的名气,突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说好一起躺平摆烂当废物,凭什么你有老本可以啃啊!

    相思馆主楼莫约三层,又接近圆楼,进入后是一排排横桌,搁花带草,丝帛垂天,厅内轻声细语,前有一楼台,此时是闭幕的。

    主楼空间极大,哪怕是一层也用屏风与枯树隔成几块,和邻旁若隐若现。每间都有珠帘遮着歌女,她们会出词问调,递上填词便会一展歌喉,若是词不好,便有侍女递回。

    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嘘寒问暖地倒酒,一楼的客人都是一个人外加小厮,只有点了酒水菜肴后才有女人靠近。

    ……好一个孤苦伶仃。

    很明显的一幕就是,在顾瑶这间,一位看起来就有官位在身的公子眼巴巴地递着词,期间被拒了不下十几次,百折不挠,那歌女终于撩开了帘子,对他笑了笑。

    “曹公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您便为我唱一曲《过秦关》吧。”

    主谓宾没有反。

    她说罢,指尖拨动,就有曲调从琵琶泄出。那曹公子就跟要跪下来似的,诚惶诚恐地唱了,破音又跑调。

    一曲完毕,那歌女轻笑出声,曹公子也脸红了个透彻。

    顾瑶不怀疑,如果那歌女愿意,他能爬过去给她舔脚。

    王铮落了座,一旁有个饶有兴致观察着那曹公子的姑娘,看打扮是个江湖人士,难怪不在乎男女大防。

    见他模样不错,姑娘有心逗趣,低声道:“从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怕是京城的探花郎了吧?”

    她笑盈盈:“不先花个十几两银子吗?男人穷酸可没人搭理呢。”

    王铮执着扇子抱拳,也回她一个笑:“若我想见花魁呢?”

    姑娘哈哈大笑:“整个大周的哪个不想见花魁娘子?”她歪了下头,眼珠微飘地算了起来,“如果只是见面,你得进了三楼……还要找关系疏通鸨母,再寻个花好月圆的日子邀请,要包下花船供花魁娘子歇息,见面之前得约好文人题诗写词作画什么的,不然也不见你。”

    “或者——”姑娘往某处瞥了一眼,指向了外边,“你去旗楼赛诗。”

    她捏起雪媚娘的皮,一口塞入嘴中,兴味盎然。顾瑶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刀痕,手臂用各色的破布缠着袖口。

    “此间才女,花魁娘子称第二,恐怕只有李氏明珠胆敢称第一。若你能凭着一诗一词纸贵秦淮,让天下才子踏破这道问柳路只为一窥真迹,拓印的纸张传遍天下妓馆——”

    “花魁娘子也就见你了。”

    她嚼着甜点,感叹了一句:“对您这样的贵公子来说,自然还是一掷千金更容易。”

    “我确实不缺钱。”王铮对她展颜晏然。

    姑娘:“哈哈……”

    王铮欣然:“更不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