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游八不妨黄金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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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闻言,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不露声色地重新打量了一番王铮,暂留些不以为意。 她将王铮当成了闲劲没处使的少爷,倒不是她瞧不起人,实在是方才她说的条件跟“要不你原地羽化飞升吧”差不多。 她看起来比顾瑶大些,莫约二十多岁出头,对于江湖儿女来说尚且年轻,面上却很能端的住。 “若是旁人说,我定要心中笑讽几声,”她坦言相告,模样真诚地感慨,“但公子气度不凡,我还是要多信几分!” “还请随我来。”姑娘站起身,热络道,“这热闹请让我也凑一凑!” 那所谓的“旗楼”在另一间“留香楼”内,留香楼共三层,顶楼住着些名气颇盛的妓女,二楼放笔墨纸砚,不准客人进入,三楼便是“旗楼”。 这般设计,就是为了让客人知道,他们的诗文一定会被看见。 旗楼外雕栏画栋,青松树立,人来人往。有人空手进去抱着抄本出来,也有人抱着抄本进去,一脸忐忑地出来。 交了一两银子进旗楼,内部陈设简单,或者说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仅仅有几面竖着的白墙而已。 内部墨香浓重,砌墙涂面的铅白粉掺着石灰,整个室内哪怕通风良好,八面开窗,每面墙墙角香炉点香,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反而成了微苦的药香,甚至有点好闻。 此时方过晌午,小工将墙面上的诗文铲去,涂上墙粉再磨平,用小火一烤,又是一面崭新的墙。 一位男子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诗“死无全尸”,伸出手呆呆地望着,还出钱买了“骨灰”,眼眶通红:“第、第二十七了……比考秀才还难啊……” 人菜瘾大。顾瑶心里吐槽。 来往的书生更多地往东侧去了,王铮和顾瑶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想凑热闹,姑娘也笑着带他们走到正东侧前。 正东侧立着一面木架,大小不一的格子里面放着墙体,边缘残缺迹象明显,自古到今。 客人只能站在一丈外远远地观摩,围在外面买纸笔来抄。 “这就是方大家的真迹……” “天啊,李世雪唯一的写人诗……” 姑娘也驻足,对着那放着墙块的架子看了一会儿:“这些就是前朝大家的作品了。” “大周入主天都以后,秦淮岸很久没出过可以留存的大诗了。” 她牵起唇角笑了笑,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充作隔拦之用的细密丝线,触及便有丝丝血迹:“大概是诗文一道,多是滥竽充数之人。” 目中皆为富家权贵,仅她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 旁人听了她的话,顿时不满了,都将眼神投了过来。甚至不用他们自己开口,便有小厮婢女为其冲锋陷阵。 有人出言怼道:“你个姑娘说话好生得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科举的考官呢!” 姑娘也不恼,反而温和笑道:“自朝云过后,秦淮岸的花魁换了两个,名妓交替不胜其数,相思馆的诗文层出不穷。” “期间是有那么几篇可堪入目的。”她丝毫不在意指尖的鲜血,含在嘴里舔了两下就当止血了,“但更多的,铲下来浇了水,混着石灰泥料,去浇了马路,万人踩呢。” 旁人看她那粗鄙模样,更是嫌恶,但又不愿对女人口出恶言自降身价,便辩解着阴阳怪气了一番:“怎么,姑娘是闺书的书校么?好大的口气!” 一提到闺书,那位小厮便像触到了什么关键,直觉拿到了什么灵方秘宝,可以一语捅穿她的脊梁骨。 “要我说,是阴阳颠倒,让女子读书做官坏了文曲气运,叫男子不敢写也不愿写了!” 顾瑶听了,暗自摇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自从昊朝废科举之后五姓世家持政,豪强、寒门、黔首中的大量书生都没了做官的念想,世卿广设学馆,或是吟诗作对写话本。 从那时起,自中原扩散,民智开,更不提由门派为主的南方。其中的民智,自然也包括女子。 因此,女学不是一朝一夕的突发奇想,是民间已经广泛接受了女子可以读书一事。 姑娘再度轻笑:“你家主子写不得,不代表别人也写不得。” “若是有人能写,不如让你主子骟了rou,穿个齐胸的花裙,看看女学收不收?” “你……!” 姑娘悠然吹了声口哨,声音清亮似鸟鸣,短促一声后便结束了,扭过头,将懒得理你的态度明晃晃地摆着。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些人想发作也发作不得,好歹要讲究体面。 他们没什么骂架的经验,和女子对上后,也便只有那几句人人都听烂的话。 王铮却压根无视了这场闹剧,自顾自地走到了已经干透的一面墙前,笑盈盈地朝侍女望了望。 “我要题诗。”他笑道。 王铮这一句话,堪称火上浇油,将那凝滞尴尬的气氛推得更加僵硬,众人纷纷感到些许窒息。 方才纵容小厮和姑娘争执的公子哥也脸色不太好看,意识到搞不好这两个就是一伙的。 公子哥冷笑道:“你要强出风头是么?她替你说了大话,你可小心扯着蛋!” 王铮未曾理会他,只沉吟片刻,取了笔墨,笔尖染墨后舔了舔砚沿,足量的墨水充斥在狼毫之间,粘稠欲滴。 在位的都是懂书画之人,众人屏息敛声,心里却已经暗道可惜。 这风头的家伙一看就是个生客,恐怕还不知道诗书同体,要留名,不仅要诗文写的好,在墙面上书写的字迹也是一关。 书面写字和墙面写字差距略大,若是饱沾墨水,除非行云流水写大字,不然恐怕要弄花了墙面,根本白写! 却不料——王铮提笔便是手指长的一点! 进来时顾瑶就了解过规矩。 旗楼赛诗赛的是一个风雅,主题多为闺怨写人,体裁不定,按题诗的面积收费,画方割矩,一寸十文,请君自便。 王铮仅仅这般提笔一点,就已经花去了百钱有余。 而一笔落下,行云流水地勾笔连画,纵横挥洒,文章字句倚马可待,行笔迅捷,才思如涌。 “浩浩潮水炼如今,灼灼桃花镜中惜……” 潮生水,水炼火,火灼木,“昔”与“惜”同音,双关意下与“今”相对。 开篇就露了一手灵活巧思,但那公子哥却冷冷一嗤。 “虽然灵活,但若是承不下去,便虎头蛇尾,自取其辱——”旁人低声评价,“更何况,只不过是写容颜娇媚来讨好,意境上便输人一筹……” 字大风流,干涸枯竭的墨水在尾处如剑劈丝帛,飘逸又凌厉。 王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笔尖,转手一取墨,换砚台墨为墨汁,落笔如云烟成雨,窸窸窣窣就是一连成篇。 众人无一不识货,若是一字一句看不出来,五句六句哪里还分辨不出这书字的水准? 飘若惊鸿,矫若游龙——若他一篇写完,哪怕只是首打油诗,光凭这字迹就配得上卸墙入架了! 公子哥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但见王铮这几句都是围绕妓子的容颜姿态,又暗喜自己判断不错。 王铮转笔微停—— “翠云鬓花金步摇,珍娇玉媚妃子笑。” 金步摇、妃子笑,这说的哪里是什么花魁,分明是当今的第一美人,贵妃金氏! 众人皆是一惊,不由得便为这位郎君的大胆心悸。 他这不是要写花魁,这是要讽政! 顾瑶也微微挑眉,唇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几分若有预料的笑意。 “三见朱雀逢凤蝶,蝶羽惊上九重天。” 众人冷汗涔涔,谁不知道朱雀代指的是那位东宫! 谁是凤蝶,讽得好大胆子,这九重天的,只能是那个位置啊! 这几句下来已经占据了半个墙面,家底稍薄的光是想到等会要付的金银就已经感到头晕目眩。 还有些人更是不敢再看,天家之事,何感妄言? 王铮到此,放下了笔。 众人战战兢兢地松了口气,却见那郎君回眸对上了谁,灿然一笑,手背漫不经心地抹过脸颊间溅上的墨痕,拭不干净,反倒污了那桃花面,却也衬得眉眼鲜活。 他揉了揉手,呵气继续。 “天外天外霓裳曲,楼外楼外梁上跃。” 霓裳羽衣曲一舞成名,梁上惊鸿舞则因事故未入人间。 “……蓬莱仙子入凡尘,凡尘不敢窥眉目……”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天颜见尘雾……” “……雾里兰花扶列土,坤承天命怎堪误……” “……浮云野鹤笑晨露,沧海落霞生孤鹜……” “盛世美人安太平,太平安取昆仑心。” “心”字作结,铺满整个墙面,骤然停笔,跌宕有致,如石破天惊。 墙面三丈余,一丈百寸,三百乘三百得九万,一寸十文便是九十万文钱,一贯一千文,九十贯钱九十两银子,还不算方才约掉的数字,光是这一面书,起码要价足足百两!人形消金窟也不过如此了! 整栋楼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寂静,连才进来的局外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呼之欲出的喷薄。 随着一声叫好,旗楼被喊叫与鼓掌声淹没,但凡识字读书的都两眼狂热。 好一个太平安能取昆仑,这是胆识,是豪气! 更有人虽胆小怕事不敢招惹这种诗,却也头晕目眩地预见了秦淮岸文坛将迎来的腥风血雨。 一首写不好的政诗,只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一诗见神骨,这人是要借珍贵妃的美名、踩金氏的名望、用太子的底线,来搅浑这浑水! 有利益相关的冷汗涔涔,也有欣赏诗文的五体投地,更有甚者,两腿一抽,半昏在地。 王铮只粗略扫过一眼,便揉着手臂,展开臂弯,如释重负地丢了狼毫笔。 而那笔还没落地,就已经被些个仆从垫着身子抢了去。 王铮拨开簇拥上来的人群,对旁人的讨好与试探充耳不闻,走到了顾瑶面前。 “白银百两——?” 眉眼锐利,挑衅般将手上的墨汁抹在了顾瑶前襟处,笑着回头,肆意张狂。 “今日尽兴,不妨黄金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