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惋惜

    

    一切的恨怎么会只是恨,让我痛苦无以复加的,是我们失去时光的惋惜,这些阴差阳错却差点让我们从此抱憾终身。

    不能一下子回去的原因,于适话在嘴边,可是又一句解释不出。

    陈牧驰为他吹着头发,于适还接到了陈母的电话,问他是不是还好。陈牧驰先一步对着听筒做了抢答,声音不大,但还是让于适歪了歪头,把身边空了出来,留给陈牧驰发挥的空间。

    他给母亲又一次保证,说一定会而照顾好小鱼,还替于适先问起了泡泡的表现,整个过程自如流畅。泡泡难得表现得很积极,按捺不住自己,不断询问着陈母,自己是不是可以和爸爸通话了,根本等不及。

    于适不太满意,本还想严肃地告诉泡泡,不要太浮躁,耐心一点,可当听筒传过来他对自己稚嫩兴奋地呼喊,于适还是没狠下心,只好给他笑着无奈,耐心告诫他以后可千万别这么急了。

    “泡泡,做事要按照顺序,不能因为你着急,大家就必须先让着你,知不知道。”陈牧驰已然预料到了于适的想法,已经不需要猜测,知道他狠不下心,那就由自己来。

    泡泡不是不听劝的孩子,很清晰乖巧地回了一声“知道了”,还不忘问起爸爸,有没有见到爷爷奶奶。于适温声说还没,可随即他就催起泡泡快去休息,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电话也被他匆匆挂断。

    泡泡没见过他们,只是他的奶奶在他刚出生时见过他。那一次,于适的父亲没有到来,于适也不知道父亲的想法,问母亲,她也是全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自己别多想。既然不知道,他只好在母亲要走的那一刻,要她帮自己给爸爸带个道歉,给他说,我知道我是真的错了。

    可是父亲依然没有给他回音,哥哥有打电话来劝自己安心,说爸爸就那样,你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才要紧,只是他也不懂,一向温和却有些传统的父亲,为什么此时不愿再原谅自己的过错,明明人生有很多选择,只是自己一意孤行选择了一条崎岖的路,他又在对自己气什么。

    “你是来见你哥的,别太担心你爸爸会说什么。”陈牧驰见于适将电话彻底挂断后,重新打开了吹风机,提醒地自然。只要他现在看见于适为这些不解苦恼,他就会不自觉地劝说出口。

    仅剩下发尾的最后一点潮湿,但于适没有再回答。陈牧驰的手穿过了他的发丝,挑起又落下,对待有关于适的一切都一丝不苟。于适沉浸在这份温柔里,感受着吹风机里的热风在耳边呼啸,不久又戛然而止。等到陈牧驰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放下了他撩起的每根发丝,于适才又恢复了正常呼吸的频率,再一次闻到现实中夜晚的气息。

    他刚刚确实是在出神地想,哥哥会给他说些什么,听来对自己低落,还和侯雯元有牵扯,于适有很浓烈的不安感,可是就算如此,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怪罪哥哥。

    陈牧驰定了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于适没有多问,陈牧驰也自己这样尊重当做理所当然。于适躺在床上,他看见陈牧驰整理好自己之后,先去关闭了床头柜的灯。此时,于适又有了些不真切的感觉。即使陈牧驰总在说,自己的身份是他的爱人,可是那次他们划清界限之后,于适直到如今,还是没有明确正式地给陈牧驰的一个身份。就算是这样,陈牧驰还是认为自己的迟疑理所当然,不催促也理解,认为照顾自己,就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漆黑并没有完全的隐没屋中的一切,于适慢慢侧过身子,朝向了能和陈牧驰面对面的方向。陈牧驰才刚刚忙完,躺在床上,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于适的眼睛,那在黑夜里都无法忽视的有神。可是那并不是很安心的感觉,甚至还有顾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果明天我们回去,我爸妈也在,他们还对你态度很差的话,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需要些真正去了解你的时间。”

    “小鱼,我心里很清楚,他们一定不会一下子接受我,又出现在你身边的事实。”,陈牧驰坦然的说起自己的自知之明,就像面对单敬尧不友善的眼光时,自己也并不在意一样。他的所作所为只要是爱于适的人,都不会轻易谅解,他心知肚明,“我也可能就算到最后,也没法得到他们的谅解,但是我会努力让他们知道,你以后跟着我,绝不可能再受委屈。”

    听完陈牧驰的无所谓,于适没接下去,但他也没翻过身背向陈牧驰。时间点滴流淌,他们都在黑暗中,找准了对方的眼睛。陈牧驰把手垫在头下,专心欣赏着他的心上人,于适则把被子又拽了拽,伸出了一只胳膊垂在了床间。他的手掌张开又握住,寂静中因此有了轻快的召唤,陈牧驰感知的迟缓,原来那是于适给自己不断鼓励着他的奖励:“牵着睡吧,我要是睡相不好快掉下来了,你要赶紧把我推回去。”

    这么一句话没什么,陈牧驰也若有所思地回握住了他的掌心,有心事也因为夜太黑看不穿。于适心安地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儿到了深入的沉睡,可等他一觉醒来,慢慢四下观望,却发觉本来分开的两张床已经并在了一起,中间的床头柜,早被移到了另一个角落。

    于适如今很容易睡得太沉,连陈牧驰推动这些家具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他想要起身,但肩膀上的胳膊,却始终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把自己的那句玩笑话看得如此认真。自己说自己可能会掉下去,也只是可能而已,陈牧驰竟然真的当真了,还搂了自己一夜,生怕随口一说真的成为现实。

    “不一定会掉下去啊,你还费那个劲把床推过来,你也太小心了吧。”于适说要坐公交车去到他家里,他家附近就是公交站,下车走不远就能到。陈牧驰当然听从于适的想法,又在一路走去站牌那里的时候,于适想起了这件事,有些哭笑不得地提及。

    车来了,二人走了上去,于适习惯性的想要投币,但发现车上已经安装了电子支付。陈牧驰护着他往里走去,自己拿手机刷两下,找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才坦坦荡荡地解释自己的行为,甚至有些骄傲:“我这叫未雨绸缪。”

    “你这叫占我便宜。”

    于适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可是陈牧驰才不在乎,毕竟能和于适合理的睡在一起,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其实难得,多找点借口陈牧驰当然觉得也没什么。

    现在的公车开得与当初快了很多,因为路不平,车子会不定时颠簸,还有他身体的缘故,于适还是略感到有一点头晕。他只能扶住陈牧驰的胳膊,看着窗外尽量转移精力。这招也真的管用,随着窗外一路过去,他看见了过去经常会去的小商店,自己有心事,想一个人待着时会去的小公园。

    公园门口的柱子没有重新上色,变得更加古旧。陈牧驰关切地问他是否还好,于适则忽然回想到了当时自己被人开玩笑,和他们打完架躲起来的时候,永远都会是单敬尧找到自己,还给跟他约定,下一次他们要是再说你,我会陪你一起打回去。

    “牧驰,快到了。”看着终点越来越近,于适还是及时地停止了不断发散的回忆。因为看到了那一片与陈家老宅相比,实在太普通平凡的楼宇,他一时有些失神,叫自己必须鼓起勇气,面对如今没有更改的现实。

    于适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一路长到了十八岁又逃离平凡,妄图一展宏图,结果还是碌碌无为,甚至不知道如今再回首,家乡是不是还能包容自己的幼稚。

    他在还没下车前,给主动问自己行踪的单敬尧回了消息,说自己还有五分钟就能到达,还不忘也汇报给哥哥,自己快要到家。从刚刚起床再到如今快要见到久违的亲人,单敬尧已经给自己发来了不少消息,给他说今天的天气,询问他昨晚是否休息的好,还宽慰他,发现他爸妈一大早就出门去买菜了,其实他们很盼着你回来。

    于适下了车,想到这些依旧忐忑,可他下一秒将手机塞进口袋之后,再抬头时,却看见公交车站牌那里,单敬尧已经靠着柱子等待自己的身影。

    他一看见自己的到来,便立刻站直了身子,于适又是赶紧走到了他身边,很放心地没顾及身后的陈牧驰。陈牧驰也无可奈何,虽然看不惯单敬尧的殷勤,也只能沉下脸色默默跟随。现在确实是换自己没什么立场了,小鱼的过去他只能在如今慢慢介入,确实不如参与过这一切的人了解,他不能不耐烦。

    “小鱼,一会儿我陪你一起进去吧,要是叔叔阿姨回来得早,看到他了,再对你发脾气就不好了。”单敬尧的提议听来合理,陈牧驰翻了个白眼,听他他语气里的和善,觉得单敬尧都是伪装,实际上他还是很嫌弃自己的存在。

    不过决定权在于适,陈牧驰走路的脚步声故意大了些,让自己的不悦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表露片刻,并不是故意提醒于适自己的不爽。于适却听得清楚,含笑着摇了头,向后伸手,精准地拉住了陈牧驰的胳膊,实际心里已经给他们二人的远近划好了距离,而单敬尧只能是朋友,不可能再被划得更近:“不用,这个事情可能他也有解决办法,让他陪着我就行。”

    陈牧驰被于适需要之后,瞬间又找回了气势,单敬尧落空,最后还是只能妥协,可是他没放弃,依旧说会等在门口,情况不对自己会进去。于适没再抗拒,但他已经拉着陈牧驰更向前走去,陈牧驰擦过单敬尧身边,一点没克制自己的得意,可于适的心思已经都在那扇家门上,显然忧心忡忡。

    他所有的钥匙一直是被他串在一起,于适不紧不慢地找出了它的存在,看似很果断地就迎向锁孔,反反复复好几次,却怎么都没有彻底插进去。

    果不其然,他的手又开始在关键的时候颤抖,眼神也有些涣散,越插不进去越急切。他的心里乱作一团,无助涌上了他的念头,可猝不及防,最后还是有人果断拿走了自己手里的钥匙。

    是陈牧驰接过了它,他没有换一个角度,一下子就将钥匙送进了锁眼中。于适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开锁的那一声重叠在了一起,“扑通”掩盖了他的紧张,当看着门缓缓敞开,眼前却在转瞬映入了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就像是揭开了一张蒙尘已久的图画,于适轻轻地给屋内光景上了色彩,闻到了里面熟悉的气味,却不能一下子坦然地说一句别来无恙。他忐忑的门锁是否被换不攻自破,屋中一片寂静,陈设和他离开时都基本上没什么区别。一切的一切,似乎就为了等待他再回头,而被禁锢在了时间的角落,并且忘记将他们改变,目的就是为了让远离家乡的孩子,不要再归来时认不清自己的巢xue。

    父亲的发财树还摆在门口,但好像多年未见,他又换了一个新的。于适走进屋里,下意识要去门口换鞋,当他看向鞋架那里,以为鞋子会不存在时,却发现最上面那层摆在显眼未知的,就是自己的拖鞋。他的手没有颤抖,而是熟练地拿了下来,拖鞋上也没有落灰,自然地换到脚下,还是那种不硬不软的感觉,如同眼前的事物,什么都没变,就和过去一样。

    外面天翻地覆,屋内却是一成不变。于适站在门口,竟然因为有些太过熟悉而感到迷失。他一眼就确定了哥哥房间的方向,他知道,他大概就在里面,只要自己现在走过去敲响房门,应该就可以拥抱他。

    陈牧驰被放在柜子上的相框一眼吸引,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们靠得很近,看起来很幸福。这是陈牧驰第一次看见十六岁的于适,有些青涩又对未来的未知充满希望。他霎时很想动手去摸摸相片上的人,手指都伸出了一半,可也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陈牧驰没犹豫地放下了念头,赶紧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站在另一个屋子门口,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二话不说,就开心地扑进了于适的怀里:“小叔你回来了!”

    看着这个明显比泡泡大的孩子,陈牧驰反应过来,她就是于适哥哥的女儿。于适对他讲过,那时哥哥没结婚多久,嫂子就怀孕了,但生产时遇到难产,加上她天生体质偏差,坚持要保大人,也经过不停地抢救,但她还是离开了人世。

    他们两个谈了三年才如愿结婚,生活也一直在向好发展,可是意外却还是发生的太突然。这些都是于适是后来才知道的,直到他过年回家,杨玏看着他抱起小小的孩子,才告诉的他自己的永生难忘。

    于适忘不掉那时哥哥边说还边克制的眼泪,他很爱他的妻子,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埋怨,可是他没迁怒柔柔的存在,还把他养得很好,只能感叹,我们活着的人还是应该努力地好好活下去,惩罚不能改变一切,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想看见自己堕落。

    后来呢?哥哥也离开了家乡,开始带着女儿独自生活,之前是在一家公司入职,后来又去到了陈牧驰家的公司。于适对陈牧驰说起时,也不清楚哥哥转换工作的缘由,只是他当时还开玩笑给杨玏,说自己的男朋友可以罩着他,可是哥哥却听来紧张,最后耐心地提醒他,凡事别太张扬,自己不需要。

    那时被抛弃之后,是哥哥为自己找到的住处,但他后来就一直没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于适念着他还有自己的孩子要养活,也不想他把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他们那时的通话,杨玏总会说不久,就要匆匆挂断,于适也没怀疑什么,就觉得哥哥是有事要忙,可他们的通话却在近几年也越来越少。

    哥哥其实来看过他,不过是在他刚生产完的时候。黄曦彦告诉于适,说你哥哥当时就在床边坐着,还给你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也感谢我照顾你,想给我钱,但我回绝了。

    于适抱着柔柔,才又准许那些尘封的记忆重回脑中,久久不曾联系,有彼此生活的亲人,确实还对自己说过对不起。从来没怀疑过哥哥的于适,忽然在这时产生了不能消解的冲动,他来看过自己又消失的迅速,还哭着对自己抱歉,自己这时也很在意起来,很想问问他到底对不起自己什么。他们坦诚的兄弟二人,又是在什么时候有过亏欠呢?

    于适念着的人,是在几分钟之后,自己最后推开了门,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目光先注意到了于适身后的陈牧驰身上,才又低头去看于适。于适听到脚步声,才从下往上看去,看清哥哥的脸色的瞬间,他惊奇他竟然真的如自己猜想,看见自己的一霎,不是欣慰,竟然好似先带上了他对自己的亏欠:“小鱼,欢迎回家。”

    陈牧驰见于适有起身的迹象,本来刚想上前去扶,可于适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手垂在两侧,忽而没了重逢的冲动。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地给杨玏一个拥抱,或者他们会热切地表达久违的思念,可是哥哥却隐约好像不想他们有这样友善的亲密。

    血缘让于适忽而有了一种清晰地感知,哥哥情绪里大概真的是内疚,这一切并不平常,连自己也因此越发煎熬不解。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牧驰,陈牧驰却好像也不感到意外,不是那种不知情的淡定,是他们两个人,似乎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唯独自己蒙在鼓里。杨玏勉强挤出微笑,招手把柔柔叫回了自己的身边。他抚摸了女儿的头发,依旧语气平和:“柔柔,先回屋待着,一会儿我们聊完,小叔再陪你。”

    “你们两个一起过来,我的话必须你们两个都听。”

    杨玏说完,没敢再看于适的眼神,而是一刻不等,转身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于适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心里一直健壮的哥哥,竟然也有些佝偻起了后背,也变得不太精神。屋里没有其他声响,于适确定了他的父母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他们兄弟两个留下交流空间。

    他没有了不安,因为在看清哥哥自信消减的一刹,他又舍不得在哥哥的打不起精神中咄咄逼人。陈牧驰从身后扶紧了于适的肩,也没有多言,只是简单示意自己就在他的身后,过会儿不论怎么样,他都会陪自己一起面对,他可以放心大胆。

    手掌的温热隔着衣服也足够让于适鼓足了勇气,他调整了呼吸,还是走了进去,看见哥哥已经坐在了他的床边,愁眉不展。

    于适感觉自己好像又听见了,他们年久床架吱呀作响的声音,那种嘈杂如何都不能平息,故意要他们心不能平静。陈牧驰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进屋后也没放,可是他最后站在了门边,紧接着轻轻推了一下于适的肩膀,示意他自己上去,还是把面对一切交给了自己。

    剩下的几步路,于适很坚定地走着,还一定要去看杨玏的神情。他坐在了他的对面,主动伸手将哥哥握紧,继续乐观地笑,是对哥哥自然而然的温和:“哥,我回来了,你突然打那个电话,我们也没说完,我真的很担心你……”

    “小鱼,对不起。”

    被哥哥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担忧,于适也瞬间僵住。杨玏声音在颤抖,于适没有听错。哥哥别开自己的眼神,而他的愧疚在听到于适声音的刹那更是加剧。于适提起了自己的心,屏住的呼吸,专心为了等待着哥哥的欲言又止:“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小鱼……你和牧驰,我真的永远对不起……”

    垂落的眼泪注定会失控,像积压多日的乌云,顺着悲伤只会泪如雨下。他还有意识,可行动却已经从心的失去理智,于适眼睁睁看着他从床边滑到了地上,紧接着双膝落地,重重的一声,让于适震惊不已。杨玏脱了力气,就在他道歉之后,浑身变得无力,内心沉重的愧疚狠狠踹在了他的膝盖,这时只是让他对于适忏悔,他都恐怕觉得不能赎罪。

    “哥,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慢慢说,你告诉我就行,不用激动……”哥哥的跪地自己彻底吓到于适,他没有犹豫,几乎也是一瞬间腿软,跪在了哥哥的面前。越来越激动的语气变得颤抖,他急切地想扶起哥哥,可是杨玏铁了心,一时间,他们都忘了地上的灰尘和凉意。

    陈牧驰在于适跪倒的瞬间就立刻走了过去,一刻不等,立刻担住了于适的胳膊:“小鱼你先起来……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于适根本听不进去,自己的安危已经可以全然不在乎,心只和杨玏连在一起,看他痛苦难止:“可是……我是真的害了你啊小鱼……我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是我对你做错的一切,我恨我自己小鱼!”

    他们纠缠在桌子和床形成的角落,屋子里没开灯,阳光也照不到那里,此时的阴暗像是一张无处可逃的网,罩住了他们兄弟二人。杨玏不能释怀,是自己的贪生,断送了兄弟的安稳:“当时我让你去拿文件给我,是侯雯元要的,他想拿来陷害你,毁掉你和小陈的感情,逼你和他在一起……他拿柔柔威胁我,还有咱爸妈的安危……我真的对不起你小鱼……如果我当时坚持不屈,小陈也不会误会你,你生孩子的时候也不会这么苦了……”

    明明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可是连在一起,只让于适觉得怎样都听不懂。他紧抓着杨玏的手臂,在他的话语里,紧急寻找起早被自己忽视的记忆。他当然不记得,因为文件是在职的哥哥向自己要的,他信任哥哥,就从来没在意这样的小事。

    他僵住的双腿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他坐在了地上,泪水也开始不断在于适的眼里堆积。陈牧驰只能尽量支撑着于适的身子,他的心也揪在一起,望着于适的无助,他甚至不想杨玏继续说下去。只是痛苦总要经历,当豁口打开,没有人能在此刻幸免。

    “哥……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在牧驰公司上班吗,和侯雯元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眼泪都挂在了脸上,于适的追问加之他颤抖的手,其实什么都握不紧。

    他绷紧了一根弦,要自己别在这一刻歇斯底里,可是他的身子却随着哥哥的俯身,也变得越来越低,情绪压抑得太明显。

    “我原来入职的公司是侯雯元的公司,我不知道老板是他,但他找到了我,让我去小陈的公司给他卧底。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觉得亏欠了你了小鱼……可是柔柔在他手上,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他是疯子,还要我害你,只是为了你可以对他屈服……小鱼我真的做错了,我后面没有和你多联系不仅仅是因为我愧对你,还因为我不想他知道你的行踪……我真的错了小鱼……”

    错被杨玏藏在每一句正常叙事之后,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杨玏没有一刻不是在悔恨。自己最亲的亲人,只因为自己的无助让他丢失了幸福,自己是付出了代价,可这代价远远不够。

    弟弟的眸子里,一直是对自己深切的担忧,可他永远不会忘记,于适的幸福的毁于一旦,还有他们情人的误会重重,明明可以长相厮守却阴差阳错,他都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

    “你说柔柔当时在他手上……?”捕捉到关键点的于适忽然心凉了一半,抓住杨玏胳膊的手也瞬间收紧,激动无法克制,“他有没有对柔柔做什么?!哥,这么多年那个畜生都在你身边吗?你快告诉我啊哥,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是不是……强迫你了……?”于适小心翼翼,他真希望哥哥可以坚决地否认自己胡乱的猜测,就说他也只是被利用,剩下的什么都没发生。

    可杨玏的叹息,阻止住了他的吞吐,泪水终于不再是无休止,变小的声音依旧可以听得清晰。他摇摇头,是创伤之后故意不愿意多说的感觉,于适的希望,还是落空了:“我没事的……这就该是我的报应。我受到那些远不如你得到痛苦多,我叫你回来只是想给你坦白道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每一次去伤害你,我都知道,可是他不让我去找你,我每天都很煎熬……小鱼我甚至觉得我就算赔上我的命都不够。”

    “小鱼,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原谅我了。”

    于适抓紧杨玏的手,在杨玏忏悔的尘埃落定里,终于瞬间失了力气,在杨玏的哭腔又变得强烈时,顷刻间垂落。浑身上下,只剩下陈牧驰还在身边,给自己这个无力的人最后依靠,事实上,这些事情也是陈牧驰第一次听说,可是他已顾不得理清头绪,反而是于适听完所有,异常的沉默让他更感觉恐慌。于适无法起身,怎么没想到哥哥说的话会是这样,撕毁他的平静,让他五味杂陈,双眼空洞,却更像崩溃的前兆。

    陈牧驰霎时慌张起来,后怕于适会因为心中愤懑而再次体力透支,可是久而无声的人,只是还在用无神的双眼看着地板上瓷砖的缝隙,他缓慢地摇头,甚至麻木:“可是哥哥,不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恨你。”

    “你也是受害者,他还那样对你……是我们两个……都被捉弄了。”

    事到如今,在满目疮痍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先感叹命运无常。

    原来我当初的不幸,究其根本真的有很多原因,可是我们每个人似乎又都很可怜,甚至可悲又可恨。

    于适麻木地不知道还应该再说些什么,失魂落魄到极致时,是胳膊下的力气将自己从深渊里拖起,还要自己好好的站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生怕自己再因为悲伤滑进无法自通的痛苦。

    和每一次自己无法思考时一样,他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很吵,一时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他知道,陈牧驰有在给自己的哥哥道歉,准确提取到了对不起这几个字,可自己对此没有反应。紧接着,他的脚不受控制,几乎没有知觉离开了屋子,等到再度看清眼前,已经只剩下陈牧驰在眼前。

    陈牧驰坚决要把他和杨玏隔开,带着于适逃离,害怕他忽然崩溃。他虽然任由自己支配着行动,可陈牧驰明白,于适此时的沉默,应该更适合冷静。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使劲力气对着哥哥只能说出一句我不恨你,但那就像行尸走rou,说得听不出到底是不是真实所想。

    于适被带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陈牧驰特地关好了客厅和杨玏房间隔绝的门。他跪久的双腿连同此刻的状态一样如同木偶,麻木空洞,陈牧驰抓住,他的肩膀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看向自己。他担忧的表情不能消解,希望他可以赶紧回过神来,别再深陷刚刚的痛苦。于适的泪痕凝固在了他的脸上,等他再开口时,语气却异常冷静。

    他的决绝,陈牧驰看得一清二楚,一字一句,似乎只剩下想将话中人生吞活剥:“陈牧驰,有什么办法……能让侯雯元死吗。”

    于适的崩溃被他尽力收敛,但话语落下的那一刻,难以抑制的一滴泪,也几乎是顷刻间滴落,就滴在了他的黑色裤子上,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浑浊不清。

    陈牧驰一刻不犹豫,直接将压抑之人拥入怀里,他的手臂,也在抱紧于适的那一刻变得颤抖不已,切身体会感受到了他的无助,是那种就算尽兴发泄,也注定要为此难过。

    于适的呜咽后知后觉,终于在感受到怀中温暖的那一刻,让紧绷的精神功亏一篑。寂静黑暗的空间里,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智,哽咽还要硬说出口的话,狠狠地抵住了他们两个身心难过的人。

    “四年啊驰哥,整整四年……我们明明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他害得我和我哥哥都这么惨……害得你和我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好想他死啊!”

    如果早早反应过来这一切呢,或许那时的于适真的会和侯雯元鱼死网破,豁出性命也不在意,可是当一切归于尘土,又在最平静时用迟来的尖刀,划开这么大一个名为真相的伤口,于适只觉被遗憾伤害得更加深入骨髓,生不如死。

    你的冷酷,我的不安,不仅仅是来自于你我,而是那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实阻碍,才让我们被分割折磨。一切的恨怎么会只是恨,让我痛苦无以复加的,是我们失去时光的惋惜,这些阴差阳错,差点让我们从此抱憾终身。

    我们明明应该是一直最相爱的一对,却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甚至再最残破时才迎来了修补。我那么遗憾,无论怎么修补都余痛不止,竟然真相会是这样,仅仅是因为那恶毒的离间,让我们差点失去彼此。

    麻木的说不恨是我不知道此时可以恨谁,只能说事到如今,我们都有对有错,单纯的谅解已经不具备去痊愈伤口的能力。命运的捉弄,无论我们是谁都会无力抵抗,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大意和不细心,亲手埋葬了最初正常的轨迹。

    该如何是好呢,那只好在这种无助中,余生都紧紧拥抱彼此,永远互相亏欠,又永远互相弥补。